日期：2011-12-12　21:14:18

　　第八章 边塞烽烟（下）
　　起火的地方是晋国的西北边陲，秦州和凉州。
　　带头捣乱的是个名字古怪的鲜卑人，叫做秃发树机能。哦，先解释一下，所谓“秃发”在这里是个姓氏，并不是说这哥们脑袋顶上儿跟葛优一样。这一部族说来也并不陌生，还记得拓跋力微那个自己带队出去单干的哥么？就是他：拓跋匹孤。相传，拓跋匹孤的儿子就出生在棉被之中，在鲜卑语里，把棉被叫做“秃发”；为了和拓跋力微以及拓跋氏彻底划清界限，拓跋匹孤的儿子干脆改以秃发为姓。日后，也就形成了另一只强大的鲜卑势力：秃发鲜卑。

　　至于这位秃发树机能，则是拓跋匹孤的重孙子。西晋成立的时候，他主要在河西、陇西一带活动。公元268年至269年，整个西北地区连续大旱；水草退化，粮食绝收，饥饿的人民生活在死亡线的边缘。西晋政府在惯性思维下采取了分类对待的方式：对于农耕区的汉人，西晋政府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对于游牧区的鲜卑人，西晋政府则不理不睬，一副任由其自生自灭的样子。
　　世间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遭灾，凭什么汉家子弟就有粥喝，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这种愤怒在鲜卑人群中疯狂的蔓延着。直到公元270年夏天，秃发树机能在人民期许下把自家的被面拆下拉穿根竹竿，带头挑起了反抗的旗帜。
　　当时，负责晋国西北地区防务的正是晋国宗室重臣司马亮。他是司马懿的第四个儿子，是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弟弟，论辈分，是司马炎的叔叔。司马亮年轻时便颇有名气，清廉、警醒很有才气，做人做事厚道而且有分寸，属于典型的好好先生与和事佬。不过，带兵打仗并非他所擅长，他主要仰仗的是手下的大将，秦州刺史胡烈。
　　这胡烈威名不小，早年在蜀地扑灭钟会叛乱时，胡烈的部众冲在最前，一举获得了首功。现在看见秃发鲜卑起兵闹事，胡烈亲率州郡主力前往镇压，企图将叛乱早早扼杀。然而，骑着马挥着刀嗷嗷乱叫的鲜卑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尤其是这群亡命之徒的身上还同时背负着饥饿与愤怒。两相一交手，晋军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胡烈明知不敌，只好率军且战且退并向四周求援。面对企图撤退的晋军，鲜卑骑兵速度快的优势迅速发挥了出来，将胡烈团团围在了万斛堆（今天宁夏、甘肃交界处腾格里沙漠的南侧）。

　　听闻胡烈被围，好好先生司马亮开始着急了，他赶紧命令手下的将军刘旂率骑兵前去救援。不过，出于畏惧，刘旂从始至终按兵不动，眼睁睁的瞧着胡烈兵败身死。消息传到皇宫：听说秃发鲜卑聚众造反，而且陪上了能征善战的刺史胡烈，司马炎既愤怒又惋惜；再一听说刘旂畏缩不前的行径，登时勃然大怒，要立斩刘旂。司马亮不忍心看自己的下属受难，他老好人的心态严重泛滥，连续几番上书，把罪责尽数揽在自己身上，总算保住了刘旂的小命，但自己却是落得个免去一切职务的下场。

　　面对此刻西北的危局，双眉紧锁的司马炎猛然间想起了一个人：自己的姑父，才华横溢人称“杜武库”的杜预。
　　杜预出生在公元222年，家族虽有功于曹魏，但背景算不上十分显赫。由于自身天资聪颖且精通军事与政治，他深得司马昭的喜爱。昭昭掌权之后，更是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杜预——由此，杜预也算是半个司马家的人了。司马炎统治时期，杜预一直充当着幕僚的角色，并受命与贾充等人共同完成晋朝法律的制定。
　　胡烈死后，司马炎任命杜预接替出任秦州刺史一职，并命令石鉴为安西将军，全权负责平定秃发树机能的战事。
　　这一系列任命，颇有些意思，也充分暴露了司马炎用人能力上的问题。原来，石鉴此前就是杜预的上司，就在1年以前，杜预因小事得罪了石鉴，而被免去了洛阳市长的职务。如今，石鉴和杜预又在一块共事，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果然，没等树机能那边发难，这俩人自己就先掐起来了。在一次例会上，石鉴给大家布置工作：“小杜啊，都说兵贵神速。我看你也不要老在那里做什么准备了，不如像先前的邓艾邓二小那样来它个出奇制胜；现在就杀过去，保准那个叫什么二秃子的屁滚尿流！”

　　杜预心说你当我傻啊，人腿再快能快得过马腿么？胡烈当初怎么死的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让我愣往里填漩，这不是公报私仇么？虽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碍于上下级的关系，杜预还是耐着性子跟石鉴解释：“不是我贪生怕死不想打，而是客观条件决定了现在不宜冒然出击。您看，鲜卑人此时士气正盛，而且秋天正是草长马肥之时，他们骑兵的战斗力一定很强，若现在强攻只怕会以卵击石。所以我建议咱们先以防守为主，等明年开春再行反攻。”

　　这一番话石鉴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二人之前就有宿怨，如今我让你上场你告我还没热好身呢，你这是几个意思啊？于是，石鉴便仗着自己官高一级，向司马炎诬陷杜预畏敌不前。这时在长臂猿的脑子里，上回刘旂的事儿还没翻过篇儿去呢，所以他听不得任何关于防守的言论，无论正确与否。石鉴才说了两句，司马炎就下令派囚车把杜预带回了洛阳审判。不过也不用担心，杜预毕竟是司马炎的姑父，回洛阳虽然丢了爵位，却继续当起幕僚。

　　至于石鉴，倒是踢走了不对付的，可这真一上了战场他才发现：我的天，原来杜预说的全在理儿上啊……可惜，现在知道已经晚了，现在说撤退，那和杜预有啥区别？司马炎一准儿拿小车儿把你接走。没有退路的石鉴只得硬着头皮出击，正撞到秃发树机能的枪口上；几个回合下来是损兵折将，节节败退。
　　虽然打不过秃发树机能，但石鉴作假的功夫那可是一流的。他倒不像钟会那样会模仿别人的笔迹，但却凭着一颗勇敢的心生生编造出不少胜绩，而且还楞乎乎的拿着这些虚构的战斗故事向朝廷去邀功。起初司马炎还是挺开心的，以为平叛就在眼前，不过越往后可就越觉得不对劲了：明明是捷报不断，可战场却一次次退向雍凉内地，而且，按石鉴报上来的人头数算算，小小的秃发部鲜卑应该都死绝过去好几回了，怎么还没消灭干净？这时在长臂猿身边做幕僚的杜预可算是逮着报仇的机会了，几句话便戳穿了石鉴虚报战功的鬼把戏。一场空欢喜之余，司马炎当然怒不可遏，但念着石鉴在自己篡位的过程上立功不少，对他也仅仅只是做了免职的处分。

　　这一来二去之间，西北的局势依旧混乱不堪，而且，更为可怕的是，秃发鲜卑的反叛和胜利就像一针强心剂，让那些本就不安分的游牧民族纷纷蠢蠢欲动起来。在西北的凉州边境，当地的羌人也学着秃发部的样子造起反来。凉州太守牵弘不能容忍自己统治区域也发生如此的情况，主动出兵讨伐。不曾想，羌人竟然悄悄联合了秃发树机能，反倒把牵弘围在了大青山，牵弘抵挡不住，最终兵败被杀。

　　自胡烈之后，晋王朝已经有两位边疆大吏死在了少数民族的刀下，这次司马炎是真的着急了。可惜，长臂猿手下的文武大臣并没有人主动请缨站出来为他分忧解难；毕竟，谁也不想去趟西北这趟浑水。他们明白，这运气好点儿的，最多也就混个战败回来罢官免职；要是赶上运气不好点儿的，那可是要把小命都丢了。
　　就在司马炎火急火燎的当口，他的高级咨询官（侍中）任恺和洛阳市长庾纯联名举荐国务院行政长官（尚书令）贾充，说贾充德高望重、素有威名而且又非常有谋略，完全胜任秦凉军区司令官的职务，可以负责平灭西北胡人的叛乱。
　　司马炎一想，这提名还挺靠谱，老爸司马昭临死之前特意嘱咐自己要在关键时刻对贾充委以重任；而现在，就是晋国的关键时刻了。再者说，贾充曾经当过禁军指挥官，也曾作为司马昭的先头部队去弹压过钟会，不是没有作战经验的人。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就依了任恺和庾纯的建议，安排贾充去平叛吧。
　　这，可把贾充给坑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