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晚唐遗事》
第55节

作者: 玉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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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10-17 14:27:24

  第十一章:闹鬼时代
  太和九年夏天的一天,宰相李宗闵没有上朝,在靖安坊的府邸里小憩。突然,一阵急促的声响把他惊醒过来。是谁那么大胆,敢惊扰自己的好梦?平素脾气很好的李宗闵也有些恼怒了,转头四处张望。可是,帘幕低垂、楼台深锁,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就在他很困惑的时候,榻前再一次传来神秘的声响,象是有人跳舞的步子声,只是单薄点,跳舞也是单脚跳的诡异舞步。李宗闵把身子前倾,斜眼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只跳舞的熨斗。
  熨斗跳了很长时间,诡异的足音回响在靖安坊的院落里,让人感到恐慌。它到底预示着什么?
  在汉朝的青铜器熨斗上,已经镂有“熨斗直衣”的铭文,把美丽的衣物熨得很平很有型。不过,这个器具还有另一重寓意。它得名于形状像天空中的北斗,而北斗象征着权力。在 《隋书》里,记载了一场叛乱。当时局势混乱,皇帝很担心镇守在外的大臣李穆会站到叛军一边。这时候,李穆的儿子赶到了京城,奉父亲之命,进献了一只熨斗,还带来了一句话:“愿执威柄以熨安天下也”。也就是说,李穆将万里江山看成了一件需要熨平的衣服。 皇帝会意,开心地笑了。

  今天,象征着权柄的烫斗神秘起舞,让李宗闵心里发慌。为了手中的权柄,几十年来他与李德裕龙争虎斗,几乎耗尽了心血。
  元和三年,年轻气盛的李宗闵参加了制举考试,在试卷中猛烈地抨击了权阉,结果被黜落,经历了人生的低谷。那时候,李德裕的父亲李吉甫是宰相,不过没有帮助他。李宗闵好容易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刻,逐渐晋升到重要的位置。没想到,女婿卷入了一场科举舞弊案,害他再度被贬。揭发者,是李德裕最好的几个朋友。仅仅两年工夫,李宗闵就回长安了。匪夷所思的是,他是因贡举舞弊案被贬,奸臣李逢吉派的第一个差事,竟然是主持下一年的科举。这使李宗闵有机会借机笼络人才。靠着苦心经营的关系网,他已经成为长安最引人瞩目的人物,甚至开始梦想出任宰相。李宗闵的竞争者,又是李德裕。最后,他靠巴结枢密使杨承和挤掉了李德裕,第一次拜相。

  不知道是不是两次栽倒在考场风波的关系,李宗闵很看重操纵科考,笼络举子。他主持贡举时,取中的门生公认清雅俊茂,被称为“玉笋”。李宗闵的党羽也很喜欢操纵科举。长安应试的举子中,流传着一个谚语:“欲入举场,先问苏张;苏张犹可,三杨杀我。”谚语中的“苏”、“张”和“三杨”都是李宗闵身边的红人,在他的推荐下当上给事中和中书舍人一类的重要官职。他们把持文坛、操纵贡举,进而左右政局。李宗闵看重的另一位党羽萧澣也以编制关系网见长,而杨虞卿更是他们中最活跃的一个,为举子们通关节、托关系,号称“党魁”。就算没有科举的日子里,他的身边也挤满了前来走门路的各色人等。座落在靖恭坊的杨家大宅被人戏称为“行中书”,也就是中书省的派出机构。

  平心而论,李宗闵身居高位,却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广邀宾朋,饮宴谈笑。每到夏天,他临水设宴,将荷叶拢起来,盛满美酒放在嘴边,用筷子刺出一个小孔。美酒就从孔中汩汩流出,大家一饮而尽。没喝净的,会被罚重饮。被罚的人含笑接受,围观的人笑闹着起哄,欢声笑语回荡在碧水清波之上……李宗闵和蔼的笑容,连同靖安坊的风雅宴会,是很多骚人墨客永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但是,平庸的表现使李宗闵逐渐失去了李涵的信赖。相反,李德裕那几年被排挤到地方,每到一地都做得有声有色,引起了天子的注意。最终,一道诏书将他召回了长安。不久,李德裕也当上了宰相。两人针锋相对,展开了较量。最终,李宗闵落败,黯然离开,到山南西道任节度使。
  但是,李德裕也不是天子最信赖的人。现在的李涵,只相信李训和郑注。李德裕是这两个小人攫取权力的最大障碍,所以,也是他们必须扳倒的第一个目标。在政坛上,无论李训还是郑注,与李德裕根本不在同一级别。两个小人意识到,他们需要一股能和这位睥睨(音bì nì,高傲地看)浊世的大人物相抗衡的力量。这时候,他们想到了李德裕的生死对头。
  就这样,李宗闵回到了长安,与李训郑注一起联手对付李德裕。结果,李涵决定让李德裕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郑肃、韩佽,还有其他三位大臣纷纷上书抗议,却如石沉大海。李德裕只能亲入大明宫,恳求天子将他留在长安。这时候,李涵对李德裕的恶感还不深,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留他任兵部尚书。李宗闵站了出来,冠冕堂皇地说:“命已行,不可止。”
  向来没有决断的李涵一听这话,似也有理,最后,李德裕被赶到比山南西道还要远得多的浙西。
  郑注与李训还不想放过李德裕,捏造罪名,说李德裕勾结漳王李凑,要象害死宋申锡一样,把李德裕赶尽杀绝。结果,我们前面说过了,另一位宰相路隋挺身而出,救了李德裕。郑注恼羞成怒,索性将他也赶出了长安,去浙西接替再次被贬的李德裕。最后,患病的路隋死在了路上。李德裕的谋反罪名不成立,可还是被贬为宾客分司。接着,宰相王涯证明他在李涵生病的时候,不曾请安;又有人检举他在西蜀搜刮了三十万缗——太和九年初夏,李德裕意兴阑珊地离开浙西,向下一个荒凉的贬所走去。

  此时,李宗闵看起来很得意。平生头号政敌已经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谁能在声望上超过自己?放眼朝野,他有种舍我其谁的感觉。但是,危险正在来临,床前的烫斗在跳舞……
  李宗闵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政治上又无所建树,使后世史家对他的评价很低。但是,他仍属于那个时代的精英。且不说李宗闵早年意气风发,言切辞直;就是中年以后,他提携后进,奖掖才俊,在士大夫中享有很高的声望。李宗闵能成为牛党真正的灵魂人物,绝非偶然。为了攫取权力和报复政敌,李宗闵也会玩弄权术。但他到底还保留着自身的道德体系和人格结构,还有羞耻之感、侧隐之心,无法象郑注与李训那样,揉碎自身的人格构架,换取作肆意作恶行凶的内心自由。这就决定了他和郑注、李训的合作只能是短暂的。

  当郑注得寸进尺,要求出任地位清贵的两省高官时,李宗闵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反对。这让李训、郑注非常恼怒。在他们眼中,李宗闵不过是他们驱逐李德裕的工具罢了。共同的敌人被扳倒后,分道扬镳的时候也到了。
  太和九年的那个夏天,我们的故事穿行在闲言赘语中。
  长安城里到处都有人传说,天子驾前那位红极一时的游医郑注正在用小儿心肝炼制金丹,而服药的人,自然是久病不愈的天子。流言的真伪难辨。可是天子脚下的黎民百姓见惯了宫廷的荒唐和残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根的说法使长安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人们纷纷藏起自己的孩子,生怕一不小心,他们的心肝就成了大明宫的药。
  李涵很快也听说了这样谣言。它让天子感受到被污蔑的难过与愤怒,生怕无根的谣言会毁掉自己苦心塑造的清明形象。
  郑注立刻抓住机会,告诉李涵:散播谣言的,是京兆尹杨虞卿的家人。

  郑注本人也是流言污蔑的对象。他的谗言特别容易打动李涵。作为长安的地方官,杨虞卿未能及时制止流言传播。李涵本就心怀不满。堂堂京兆尹,立刻被关押进狱中。但是,陷害杨虞卿不是终极目的。郑注是要逼李宗闵出手,算准了他不可能坐视自己最亲密的伙伴被人诬陷,锒铛入狱。
  攻其所必救,没有人能逃出郑注的算计。
  审理案件的,是李训的密友舒元舆。在他的严刑拷打下,杨虞卿家人散布谣言的所谓案情很快就审理清楚了。李宗闵不服气,匆匆进宫,刚要开口为杨虞卿辩解,就被愤怒的李涵一叠声,呵斥出宫。他哪里知道,就在几分钟前,李训刚刚诬陷他庇护杨虞卿。
  狂怒中的天子咆哮着,痛骂李宗闵是妖孽。杨虞卿、萧澣,还有帮他陷害过李德裕的李汉无一幸免。接着,郑注又把当年李宗闵勾结枢密使杨承和,排挤李德裕的旧事给翻了出来。这项罪名,使李宗闵再次降职,被赶到遥远的潮州去。在宫里为他通关系的女学士则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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