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2-08　07:33:56

　　第十五章 东宫疑案（下）
　　这一年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太子司马遹突然接到宫中太监的通知，说是皇帝司马衷突发急病，要求太子进宫问安侍候。
　　司马遹虽然胡闹，但对父母的孝顺却是半点儿不差。听闻父皇发病，连麦满分都来不及吃，就急急忙忙跑到了宫中。然而，进入皇宫后，虽然还没有见到司马衷，但神童发现周围的一切按部就班、慢条斯理，丝毫没有因为父亲的重病而变得紧张起来。正在太子心生疑惑的时候，一个有点儿眼生的小太监主动上前，将他领到了一个旁边的房间，让其在此等候。

　　在屋里没呆多久，一个皇后宫中的贴身宫女端着美酒和红枣走了进来，这人司马遹倒是见过，名叫陈舞。陈舞见了太子，浅浅的行了一礼之后便说明来意：“这是皇上和皇后赐与您的美酒和红枣，您必须吃喝完毕后才能入殿给皇上请安。”
　　神童定睛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原来这酒竟足足有三升之多。司马遹平时素来不善饮酒，勉强喝两杯还可以，喝一升只怕都不能站着回家，这三升要是下了肚，只怕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这这这……实在是太多了，我喝不了这么些酒的。”
　　“回太子殿下，这是皇帝皇后的一片好意。隆冬时节的，喝点儿酒也可以暖暖身子呀。”
　　“我少喝点儿行吗？我早上连早点都没吃就赶过来了，现在让我空腹喝这么多酒，一会儿面见父皇时只怕要醉得说胡话了。”
　　“这恐怕不行，皇后吩咐我，一定要看着您喝完。”
　　“皇后吩咐的，不是我父皇说的吗？父皇到底生没生病啊？”
　　“您看您哪儿那么些个问题啊，喝完了酒，你自然就知道了。”说罢，陈舞忙不迭的给太子斟满了三大杯酒，端的太子面前。
　　司马遹这三杯烈酒进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他知道自己肯定喝不了这三升美酒，只好又告饶说道：“我确实喝不了这许多，再喝就得醉死了。”
　　“你平常在皇帝面前，还能喝几杯讨好一下父皇，现在我让你喝酒，怎么话就那么不好使了呢？！”推却间，一个遥远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过来，然后走进了屋里。司马遹一瞧，原来正是皇后贾南风。
　　“回禀皇后，朝会时要求喝酒，我从不推辞。但那也不过几杯的量，您知道我从小不能喝酒，这三升我喝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哼！你个忤逆不孝的孩子，我给拿来的美酒，你还敢说会出人命？莫不是是想说这酒里掺了蒙牛？”
　　听着皇后的声音愈发的严厉，司马遹也不敢再争辩，只好模仿青面兽杨志，一口酒一口枣的猛吃起来。等到三升美酒全都下肚，太子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神童被人急匆匆的推醒。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眼前的陈舞似乎依然有点儿晃晃悠悠。司马遹还没来得及揉揉眼睛，这宫女直接塞给他一个档案袋催促道：“给，这是皇帝让你抄写的文件，都在这个信笺里”
　　太子吃了一惊，连忙欠起身子看了看桌上，发现笔墨纸张早都准备好了；仔细看看信笺内容，初看之下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一篇过年时祷告用的文章，但举起纸张对着烛火看看，却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头：这白纸之内，似乎又隐隐藏有一张青纸。
　　司马遹刚想发问，就听陈舞在旁急切的催道：“陛下在等着，太子您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啊！”
　　喝大了的神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连忙拿起笔，照猫画虎的抄起来。没多大一会儿，满满一篇祷文就抄完了。由于酒醉，这文字竟写的潦草异常；不过陈舞还是很满意的收起文字，丢下倒头昏睡的司马遹，连忙奔向皇后那边禀报去了。

　　此时的皇后宫中，有两个人焦急的等待着，一个是贾南风，另一个是这场阴谋的幕后策划者——帅哥潘安。看到陈舞回来，贾后忙不迭的从她手中抢来了太子的作品，读了还没一半，脸上就已经乐开了花，后面的内容也懒得看了，顺手把东西递给了潘安。潘帅哥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细节，甚至把文字中因司马遹醉酒而缺失的笔画都逐一补上……
　　第二天，腊月三十日，本是传统的除夕佳节；但是宫中的气氛却显得异常凝重，没有一丝一毫的欢乐气象。大殿上，等待早朝的文武百官们也都看出了气氛的异样，不过，当总管太监————贾南风的亲信董猛宣读诏书时，所有人还是被惊呆了！
　　原来，董猛当朝之上拿出两张纸，第一张是司马遹所写的，祭祀时祈祷神灵保佑的文字，但其中竟有：“陛下应自己了断，不自己了断，我当进去了断；皇后也应自己了断，不自己了断，我当亲手了断。并跟谢妃共同约定日期，同时发动…………愿望达成，杀猪宰牛，祭谢北君（那个时代的某位神）”等字样。这些翻译过来很直白，就是劝皇帝皇后引咎辞职然后切腹自尽，如果不这么做，他这个太子就要和亲妈一起来当介错人了。如果这事儿能成功，他会杀猪杀牛，感谢神灵……虽是太子字迹，却显得凌乱潦草，与神童一贯的书写习惯相比总是有些异常。

　　第二张纸是皇帝司马衷的诏书，内容更简单，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是太子写的，弄死他！”这几笔题词所有大臣都认得，绝对是司马衷的手书，但却未必是他的本意。
　　老成持重而又颇有声望的张华首先站出来发言：“处死太子绝对不是小事儿，容易造成国家的灾难，希望陛下三思。”看到张华这份看似中立实则反对的表态，群臣也都敢说话了，大家议论纷纷，大致提出了如下两种质疑：
　　第一，关于祷文的真伪。由于字迹看起来潦草凌乱，实在不像太子以往的书写情况，因此，希望能与司马遹以往的文字相对照。
　　第二，关于祷文的来源。这种隐秘的祷文，为何有流出版？到底是怎么得到的？为了避免被人陷害，应该找到这个人出来对证。
　　面对第一个问题，董猛早有准备，他从容的拿出了10多份司马遹平时提交的报告，供大家随意考证。毕竟，这篇祷文就是太子亲笔所写，经得起查验。百官比对来比对去，感觉确实是与司马遹的字迹十分相似。不过，凌乱的字迹和一些描摹的笔画，还是让众臣觉得疑窦丛生，便继续追问第二个问题。
　　面对祷文来源的问题，董猛之前没有演练过，语塞之下，只好瞅着皇后乞求援助。贾南风也知道这问题切中要害，她实在不能拉宫女陈舞出来对质，情急之下，她只好亲自出马了：

　　“你们这些臣子，吃着皇帝的俸禄，竟然不思保护皇帝！这多么确凿的铁证，你们还敢怀疑？难道你们都是同伙？”
　　乱哄哄的群臣顿时安静了，再不明白事儿的人也懂了，这祷文如果不是太子写的就必然是皇后陷害太子用的。再帮太子论证清白的话，只怕要让这黑丑娘们儿彻底记恨上。百官默不作声，但都望着张华，等他再次定调。
　　张华果然站出来发言道：“太子写作这样的内容确实是大逆不道，但考虑他没有实际行动，也没有造成实际危害，还请陛下念在父子之情，并为了西晋王朝的长治久安，从轻量刑吧。”
　　大家又明白了：无罪辩护不靠谱了，现在改戏了，做轻罪辩护。
　　“是啊是啊，这连犯罪中止都算不上，顶多是个犯罪未遂……”
　　“太子虽然贪玩，但素来是孝顺父母，这一次一定是受小人唆使，还请陛下再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东宫其罪当诛，但其情可悯，还请陛下综合考量，从轻处罚！”
　　就这样，群臣你一言我一语，从上午一直争论到下午，反正就是不同意处死太子。眼看反对的声音太大，连“自己人”张华都不支持，贾后也怕夜长梦多，反正废去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干脆就坡下驴，给众臣一个面子。
　　“既然各位这么求情，我想皇上也不会完全不念父子之情的。这样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去司马遹的太子之位，押入金墉城，至于其余人等，仍不可赦免。如果各位臣工还有异议，马上按太子同党论处！”贾南风提出了妥协的方案，同时也提出了暗示：这已是她所能接受的底线。
　　看到这个“无期徒刑加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定论，众臣也知道这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大家赶紧在张华的带领下，叩谢隆恩。 庭议既决，贾后也不容司马遹再行申辩，直接将其废为庶民，并安排人将其及三个儿子送金墉城关押。
　　来自太子的威胁终于剪除了，贾后对朝政的控制也到达了巅峰。然而，盛极必衰的道理亘古不变，一切即将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