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13 22:18:00

　　（45）二人行
　　这一年的冬天，关中大雪，长安城却朔风飞雪中变得热闹非常。天子即将驾临的消息不胫而走，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这当今天子其实是个瓜皮啊”。
　　“其实不然，皇帝本人英武无比，只是被人抹黑罢了。那年我去洛阳，正赶上城内政变。当今天子时不时地出现在城墙上，指挥若定。”

　　去过洛阳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接近真相了。大家目光一齐转向适才讲话的老者。他此刻轻捻白须，脸上神秘的微笑昭示着他还有大把的料。
　　“那贾南风可有见过？”
　　。。。
　　老者继续眉飞色舞地讲述有关妖后的种种传奇，众人恍然大悟。其实南风乃是风姿绰约的女子，风华绝代。有关她的种种传言，乃是司马冏的恶意造谣而已。至于洛阳城内的突然出现的小吏，其实卫瓘一家为了打压贾氏的有意炒作。其实全是子虚乌有。
　　听得旁人恍然大悟。言罢老者飘然而去，大家吧嗒吧嗒嘴，继续喝酒闲侃。
　　且说司马衷在马行了二三里，还没出洛阳城，西北风拂面，寒意袭来，不由得缩缩脖子。于是问了问前面张方：“将军，什么时候可有车坐。朕着实有些冷啊？”
　　张方头也不回：“陛下，车都用光了。也难怪，谁让您的家底太多，车全都塞得满满的，还扔了好些呢。”
　　司马衷回头望了望，随行的宫女们甚至连马都没的骑。再往后，那些平日里雍容进退的老臣，也大多步行。
　　“如此甚好，朕平时就渴望来一次户外运动，骑骑马什么的。前一段时间我去了邺城，民风甚好。听说关中也是好地方，朕也一直想去，只是没有机会。这次全赖将军了。”
　　张方在马上琢磨着，谁跟老子说司马衷是个呆娃子啊。这简直是人精啊。“难得陛下有如此雅兴。”
　　司马衷吧嗒吧嗒嘴，继续开扯：“张将军不知，其实当皇帝有时也有难处。都说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可是我真正看到的能有几寸方圆？”
　　越来越靠谱了。张方不由得停马稽首，趁势瞥了一眼这个从前他认为是呆瓜的人。但是司马衷的露齿憨笑，仍然具有无比的欺骗性。这彻底让张方迷惑了。
　　“陛下的意思是？”
　　司马衷打马前行：“所以我要感谢将军您，否则我怎有机会能观赏一下这大好河山。就是时候选得不好。要是夏天就好了。”

　　张方无语，这还是要车坐呢。没等他想好怎么回话，司马衷继续闲侃：“可怜了我的皇后，很久不见了。这么没的雪景，竟然看不到了。”
　　张方以为司马衷思念爱妻贾南风，于是兴致勃勃地开始八卦：“陛下看来对贾庶人仍然念念不忘啊？”
　　司马衷淡淡地说：“我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卫瓘的女儿。我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见过她的画像，从此念念不忘。但是耐不过贾家权力大，硬是把贾南风塞进了太子宫。从此我开始装疯卖痴，不做正常人好多年了。”
　　这一说，让张方彻底犯晕。于是他不再多言，默默骑马前行。而司马衷则是不断赞美山河之美，直到彻底被寒冷击垮，身体发僵跌落马下。
日期：2012-05-14 21:51:31

　　（46）裂变
　　说实话，司马颙打心底里没瞧上这个呆子皇帝，对于洛阳的皇权，没有半点尊重，基本上想打劫就找个借口出兵打劫一下。这次做得更彻底，一个月前，他写信给张方，“这次把皇帝和司马颖也带过来叙叙旧”。但司马衷毕竟还是个皇上，总不能让他住窑子。所以，这段时间司马颙正忙着改造自己的平西将军府，以为天子行宫。
　　忙碌之余，他给张方写了一封信，照例对张方赞美一番，顺便交待，不妨发个“诏书”，废掉司马颖皇太弟的称号，立司马炽。
　　几日后，司马颙接到张方回复。令他吃惊的是，张方竟然用“臣以为不可废司马颖”搪塞，“令告大王，皇帝大驾将与五日后到达霸上”。
　　按照司马颙惯有的逻辑，张方没有理由提出反对意见。这张方乃是河间寒族，正儿八经的草根。家里穷得一塌糊涂，却不能踏踏实实卖卖力气混个温饱，整日混迹在赌场中，在一次豪赌输光了所有家当后，迫于无奈，跑路到关中。一是为了逃债，二也是为了生计。
　　一路跋涉，终于来到长安城。但是身无长计的他又放不下身价去给人做工。整日光着膀子游走在大街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绝望。直到他遇到了命中的第一个贵人，郅辅。
　　这郅辅是长安当地富人，他在一次闲逛时，看见在张方体格彪悍，英气十足，但是稍显落魄些。简单聊几句后，两人便一见如故。郅辅也算是爱才识才，从此倾心接济张方，张方倒也乐于接受。
　　后来郅辅通过关系，推荐张方到军队里当了底层军官。他勇力过人，又比一般的勇夫有头脑，在军营中的出色表现，吸引了司马颙的关注，成了司马颙身边的人。恰逢乱世，在讨伐司马冏和司马乂的战争中，张方率前锋屡立战功，在军队中的地位不断蹿升。李含死后，张方则成了司马颙最为倚重的爪牙。
　　可以说，司马颙成就了张方，而张方在某种程度上也成就了司马颙。
　　张方非常有大将风范，和司马乂的洛阳持久战，就是他将才最为淋漓尽致的体现。在那场战役的前期，张方并不占上风。在一次洛阳巷战中，张方军队望见司马衷大驾。这群西北兵大多数是第一次看到皇帝乘舆，不由得集体走神了一瞬间，气势上稍稍退却，司马乂抓住这个机会，一鼓作气，造成张方全军溃败。

　　张方不慌不忙，收复散卒，回到军营（十三里桥，洛阳城西），当时军营里哀声一片，兄弟们都要散火撤军。唯有张方还保持心劲儿，他不退反进，命全军挺近洛阳城，于城外七里处安营扎寨。
　　洛阳守兵刚刚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疯狂庆祝一番后，心气儿全都泄了，腿也软了，脑子里全是美酒和女人。可是当城内守军在狂欢中清醒的时候，却发现城外不远处黑压压的军营连天接水，集体瞬间崩溃。连司马乂也不得不暗自赞叹，“张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司马乂提兵出城，结果大败而归。战争走势立刻逆转！
　　战报飞入长安，司马颙看得心惊肉跳。“张方，将才也！”此役过后，张方在军队中的声望达到顶峰。

　　而这番去洛阳，想必又没让自己失望，瞬间将洛阳抢掠一空，来日登基后，都没有返回洛阳搞仪式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司马颙才略微安心，但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张方不同意废掉司马颖？难道被司马衷策反了不成？此次来长安，难道是御驾亲征？”
　　司马颙紧锁眉头，站在庭院中间一言不发。西风渐冷。
　　“不可能，司马衷没那个智商。”
　　沉吟一刻后，司马颙转身对身边的随从道：“火速通知张将军，五日后孤亲率府兵，于霸上恭候天子大驾。密令此信使，火速返回详细禀报前方行军情况。尤其要关注司马衷的处境。”
　　夜幕降临，黑衣骑士如幽灵一样飞奔出城门。紫月半弯，幽幽地挂在深蓝的天穹下，银光笼罩着睡意袭来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