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美人湘江水——古典诗词中的似水柔情》
第13节

作者: 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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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2-11-28 00:15:01
  【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上)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
  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
  这首诗叫《怨歌行》,作者便是有名的才女班婕妤。一个才气馥郁、落寞凄凉的女子。

  读到这首诗的“合欢扇”三个字,蓦然想起今年盛夏时节去北海游玩时在一家古玩店里看见的一把扇子,圆的,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极是精美的样子,上面画了一个头戴玉簪的单薄而清丽的古代女子在一棵树下黯然摇着扇子,落落孤单,眼神迷离,留白处就配了这首诗,字迹清隽秀美,只是由于自己是男子便只是看了看,随后就搁下了,现在真是后悔当时没有买下这把扇子来,哪怕当作珍藏也好。

  画上的女子必是班婕妤吧。那个清妙而又凉到骨子里的女人。
  一把扇子,一个女子,一生欢喜悲凉。
  女人啊,在古代何时能把握自己的命运?除了武则天、慈禧那几个罕有的女中雄霸,谁不是一把任男人玩弄于鼓掌中的扇子?就是她们,当初也是要赔了笑脸承欢于他们粗鲁笨重丑陋的身子之下的,不然哪来后来的富贵与地位?
  她们掌控权力不过是受了自己没有地位的深重之苦而驱动的,恁是明知会挨骂也豁出去了。
  人都一口一个“弱女子”,可是,这弱不正是你们男人造成的吗?难道是我们自己想弱?可曾想,正是男子高高在上才逼得女人仰头向上?
  没有平等,何来平视?如是,便只有仰视了。

  就是她这样一个天性聪颖、举世无双的奇女子在强横的皇权和男权面前也只能听从诏命,抗拒不了,奈何不得。骄妄的命运给了她超绝凡尘之才,可偏偏又给了她一副柔弱的女儿身,更给了她冷酷不公的桎梏规则,压在她头上,让她去承受,让她去沉默,不给她吐气伸展的余地。
  我常想,她若是个男子,必能像她的后侄一样建功立业,彪炳青史。
  可是,她是个女子,一朝被选入宫,一生不能展眉,一世不能脱身,活活地被囚在了牢笼,纵满身才华、万千抱负终是虚负。
  她是班固、班超、班昭三兄妹的祖姑,与他们一样才气横溢,千古流芳。她的美名宛若一坛清洌甘醇的女儿红,历久弥香,千载不绝。这样的玉露琼浆,也难怪后世的人品味无穷,醉心不已。
  只是,她没有他们幸运,能有一副相对自由的躯体。她的不幸,是被剥夺了守护自己、追寻自我的权力。
  自从她入宫的那一刻,她便注定了成为了一把纨扇,拿起,放下,都由不得自己。
  那双拿捏扇子的手,是另一个握有天下的人的硕大手掌。而后是两个女子,也向她伸出了利爪,她们一起策划并实施了对她的摧残和慢性谋杀。

  日期:2012-11-29 00:21:26
  【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中)
  那时,她正当妙龄,因有才学,善诗赋,被“耽于酒色”的有名昏君成帝征召入宫为妃。原来,女子有才也会成为被推入火坑的根由,这世界太荒诞无稽,太莫名其妙,令人咋舌。

  带着对亲人的眷恋,含着泪一步一回头地拖动着沉重的步子,随着青铜门环的一声碎响,从此,她的一生被锁在了那九重深宫,再不能出来。像极了那《红楼梦》里的元春哭着离开贾府入宫那段,梨花带雨,叫人肠断。
  她是再不能回去了。挥手即是诀别。
  女儿不孝,再不能侍奉双亲。从此,我只能想念你们,再不能见你们。我多想,再看你们几眼。如果有来世,我还做你们的孩子,只是不要做女儿,而要为男子。因为,我怕又不能守在你们身边,再孝敬不成你们。
  今生,成恨。
  初为少使,不久立为婕妤,得宠于成帝一时。婕妤是昭仪、婕妤、婧娥、容华、美人、八子、充衣、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宫、顺常、无消十四个妃嫔等级中仅次于昭仪的贵妃名号。昭仪又是仅次于皇后的尊贵,婕妤只在昭仪之下。虽不能说成帝对她已经宠爱至极,但那段日子里,成帝却是把她看成心头肉的。她的芳华美貌、她的才学富赡、她的博经通史、她的谈吐不凡、她的妙解音律、她的楚楚动人,无一不让他心醉神迷。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这样的奇女子,只合着该像广寒宫里的嫦娥被天下的凡夫俗子像供奉神明一样瞻仰起来,而她竟落到尘世,让自己享有,这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是对她又敬又爱的,她是他的妃子,更像是他的红颜知己,良师益友。常常,她帮他排忧解闷,让他能安心舒肺;她谆谆地给他讲历史典故,让他明晓兴衰存亡之理,她以身相许,以心相伴,以才相知,与他出入成双,恩爱缠绵。
  他也爱她到惊人的地步,欲与她同车共游宫苑。然而,皇帝与妃子尊卑有别,各自的辇车向来是彼此独立的,皇帝的以绫罗为帷,锦褥为垫,由两人在前面牵挽,妃子的则只有一人。史上从未有皇帝与妃子同坐一车的先例。然而,成帝却肯为她破例,命人专门制了一辆豪华的大车,只为与她依偎着一起同游。他对她的心思也是可见了。不想却遭到她的拒绝,还让他吃了一通教训。她以“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夏桀、商纣、周幽王)乃有嬖女”这样一大盆凉入骨髓的冷水霍地浇醒他,劝诫他不要蹈了前人的覆辙。

  这样一个灵心慧性、胸怀社稷的女子,比许多自私险隘的男子要疏朗清阔多少倍。她宛似一颗沧海明珠,澄澈得发亮,世间是再难觅到了。她的贤良淑德得到了包括王太后的褒赏,赞她堪比春秋时楚庄王的贤妃樊姬,真是当之无愧。
  可是,人的命运从来都是无常,似乎应了那句至理之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阴晴圆缺的月轮回在每一个人的宿命里,从未离去。
  那时,她是他握在手中消夏的带来凉风的纨扇,他的手里带着暖热的温度。然而,因着渐寒之秋的到来,这把扇子已变得了无用处,这把纨扇的被弃也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曾经再怎么对自己恩宠的君王到头来也不过是见了新人忘旧人的薄情郎。他的口味喜好从来只由着他自己,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掌控他的胃口。
  她不知,她的晋升,她的受宠,她的富贵,偏偏是她悲剧的伏笔。上天也太残忍,要摔下一个人却是先把她捧得极高,然后才把她重重地摔下,摔得支离破碎才算是满足。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显出人生的大起大落,欢喜凄凉。
  一千多年后的纳兰两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恰为她的局下了一个注脚,只是寒得悲怆,叫人凄然。
  她的终结者,赵飞燕,一个媚绝一代的的带着毒的妖冶女子,旋即来到了她的咫尺之外,用倨傲的目光睥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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