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逼得太紧了吗？他细细翻检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女孩鲜活的容颜在他眼前跳动，他又想起冬日黑夜里那颗火红的眉尖痣，霎时柔软起来。

　　冷漠一层层剥开，露出的全是赤裸的爱恋。像是春天嫩绿的幼芽侵占原野，驱赶冬天，他眼睛里的光慢慢地活了。
　　日期：2016-11-11 20:22
　　02.
　　L这才认真审视了这行川送给他的第一件东西。玉色纯粹，玉质细腻，玉身流白。印章刻有二字，是他篆体的名——抟风，线条干净利落，起承转合自有沟壑。
　　他神情恍惚而迷离，虚着手去勾女孩子滑下耳朵的头发，却捞到了一手的空气。

　　短暂的幻觉，可美好得让人心动。他想要她，此刻，为他所有。就那么握着刻刀坐在自己对面，微垂着头，什么话都不必说。
　　她什么都不必做，安静的弧度也是极好看的。
　　肥猫也吓坏了，知道自己闯了祸，老老实实地趴在地毯上。
　　宋抟风，抟风二字是爷爷在他出生前就已经拟好的，取自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L记得自己小时候皮实，爱玩儿，有一回也是过年的时候，看上了门口挂着的灯笼，非要取下来玩。大人不允，趁着月黑风高夜，搬了个高脚梯，结果从高处摔落，小腿骨折。
　　他这样想着，又打开了印泥，用手指点了点，新鲜的。手一捻，朱红色的纤维状物在指尖抹开，颜色也纯正。
　　拿开瓷盖盒才发现底部还有一张纸，是淡黄色的信笺纸，右下角几枝错落的翠竹，倒应和了泥盖上的图案。
　　他先清放好了物什，才小心展开。一共两页的信笺。
　　第一张是李白的《秋风词》，“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下笔飘逸琳琅，可这样婉转的规劝，让L胸膛一荡，顷刻间平静下来。
　　他已做好至死方休的觉悟。
　　第二页则是横式格子，用小楷一笔一划地写着，可间或出现的极小墨点还得泄露出了书写者不稳的心绪。
　　行川在信里丝毫没有提及钢笔的事，自然也没有说这是回谢的答礼，只是看似平静地讲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小事。
　　“我小时候有一双很喜欢的鞋，样子精致美丽，可等妈妈有时间给我买时，已经没有我要穿的码子了。可我还是一意孤行，央求着买了大一码的，买后自是甚欢喜，当即穿上，可走在路上就跌破了膝盖。我不服气，其后又穿了几次，皆有倒霉的事情发生，后来鞋自然是扔了。我脚背低，不敢奢望高脚背的鞋子。”
　　故事简单，L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先前还能摇晃的情绪现在都稳稳当当地盘根在他心中，蔓成大树。他只觉得行川这人也跟这些华美的水袖功夫一样，深藏。可她不擅长说谎，笔力迟缓早已暴露了她的心事。
　　L折起纸，也不恼，反倒品出了几番意味。其实当年养好伤后，他又爬了一次梯子，取得了心心念念的灯笼，现在就挂在这栋房子书架上。
　　她这个人也像极了高宅大院门口挂着的灯笼，外表华美，让他忍不住想要据为己有。可走进一看，你才发现，这分明是一座鬼宅，笼子里关着妖怪。倘使有贼心不死的莽夫想一探究竟，还得自备刀刃和盔甲。

　　刀刃划破纱布，盔甲用来防火。
　　他正好有贼心，也有三分胆色，懂得如何下刀最省力，也早已备好了盔甲，7不小心被灼伤，只是一时不查。
　　他一生不敬神佛，不畏鬼魅，只向岁月要一次澄清——相思很苦，可门里有你，我出不去。
　　我们都是孤独奔波在人世的灵魂，在无数时间洪流中看了你一眼，就心甘情愿。我跋山涉水来敲你的门，顾不上骄傲、冷漠、矜持，我想一窥门里内在的风景。我想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你。

　　相思门一百零八道，我一扇扇推开。我有所爱人，隔在远远乡，我推开你的心房。
　　日期：2016-11-14 00:11
　　【07】
　　行川问L: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需要我?你文章比我出名，画也好，性格也很好。我不能给你带来任何裨益。

　　行川这么问着，不敢直视L的眼睛，他的眼睛太蛊惑人。等待回答的时间走得极慢，秒针仿佛被上帝捏着命脉，不敢快。
　　她抿着的唇紧了又松，再抿上的时候触碰到了温润的手指。
　　L伸出食指，缓慢地、坚定地、小心地把行川抿得快丢失血色的嘴唇解放出来。骨节分明的食指摩挲着柔软的唇肉。
　　两人之间隔了半臂的距离，L眼色沉沉暗暗，对距离不满意，不动声响地拉近，直到两人额头相抵。
　　另一只手也爬了上来，捧住行川的脸，把她的头抬起来，让她直视自己的眼。
　　对上眼的那一刻，行川的心静了。
　　答案似乎不再重要，她想，她可以努力成为他的不可或缺。
　　可气息交缠间，L还是给出了答案。
　　他说:行川，我十三岁遇见你，开始想要保护一个人。我努力长大，变强，是因为有朝一日我可以找到你，给你遮风挡雨。我走得急，迫不及待站稳脚跟。但我希望你不是。我保护你，你想象慢慢来。
　　他说:行川，我希望你以后，山风拂你襟发，你翠竹摇拔。
　　日期：2016-11-14 23:11
　　【08】
　　禾北跟着行川,L逛宜家，全程被行川强大技能点的男友闪瞎眼。
　　比如搭地铁禾北和行川左右乱看，一头露水，典型的路痴表现，而L已经计算出哪个站台离换乘处电梯更近。

　　比如L总是走在行川身后两步远的位置，行川眼神一到，L立刻心领神会地取下高处的物品递给行川。
　　周末宜家人流量大，几乎是人挤着人前进。禾北在床品区坐了下来，L礼貌地替禾北拿包，一转头行川就消失在人潮里了。L一边向禾北点头示意，一边迈开脚步找人。禾北也转着头在各个区域找。
　　是L先找到的。
　　后来禾北留了个心眼，才发现全程L的眼神都落在行川身上的，却又恰到好处地照顾自己的情绪，不会让自己难堪。

　　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电影《面纱》，费恩的朋友对费恩的妻子说:他不爱你，因为他从不看你的眼睛。
　　爱情的巧妙往往在一个眼神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