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满清三百年——历史可以写得好看》
第17节作者:
陈长江 宽甸位于今天辽宁凤城以东鸭绿江以北地区,是扼制建州的重要门户。万历元年(1573年)兵部侍郎汪道昆来边地视察工作,李成梁同志提出向宽甸等一带移民的建议,当时朝廷上下畏难惮劳,相互推诿。因为此地在边外二百余里,紧贴建州女真,且不说将来建州各部经常会劫掠骚扰,仅仅往这一带移民,就是一项复杂艰难的任务,老百姓不愿来怎么做工作,来了怎么安置,安置不妥闹矛盾怎么办,不是嘴巴一张那么简单。
好在巡抚张学颜顶住压力坚持下来,女真各酋长随即请求互市,张学颜上疏获得批准,从此自北而南,从开原到抚顺、清河,再到宽甸一线均有互市贸易,女真汉民皆称便。而后逐步筑起孤山新堡、宽甸堡、新甸堡、大甸堡、永甸堡、长甸堡等六堡,大都在今天辽宁宽甸县一带。后来六堡一带农业不断发展,贸易日盛,人口迅速增加至六万四千余户。
可以说六堡的修筑大大缓解了女真对边地的侵扰,王杲被剿灭以后多年内,边地基本没有什么大乱子,李成梁剿抚并用,恩威并施的策略成效显著。
六堡筑城伊始,明人很看重它的战略意义,称其“南捍卫所,东控朝鲜,西屏辽沈,北拒强胡,盖全辽屹屹之巨防,国家永永之大利也。”
可是现在,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李成梁同志居然要撤除六堡,六堡居民悉数迁往内地。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要搬家,老百姓怎么也想不通,于是有人开始放赖,李成梁指挥大军强行驱赶,将堡民房舍尽行焚烧,器物尽行毁坏,不听令者尽行诛杀,一时流血成河,尸横遍野,哀嚎声响彻云霄。
这就是年过八旬,行将退休的李成梁同志,在辽东干的最后一桩“惊天伟业”,并随后向朝廷作了工作汇报:逃往边地的十余万人悉数招抚,安置妥当。
起初,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恩泽辽东的堂堂李大将军,怎么会无知无耻到这步田地,肥腴的六堡拱手让给努尔哈赤且不说,难道那些血淋淋的生命,在他老人家眼里,就和那些牛羊没有两样,可以任意驱赶杀戮?
后来我明白了,在官员眼里,谁阻碍了他的所谓政策实施,后果都是这样。
李成梁同志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充足的理由:宽甸那个地方啊,孤悬边外,岌岌难守,逼近努尔哈赤的城寨,弄不好老百姓很容易被建州所劫持,这个是非之地,弃之不足惜也。
道理好像很能站住脚,问题是昔日威震辽东的李大将军,如今怎么连建州的“无名常胡”都惧怕了呢?
原因要问他自己。
自打老树开花,重新走马上任以来,这几年他做了一些什么,李成梁心里其实最清楚。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壮志豪情的英雄了,而是城府颇深的贪腐蛀虫,“军赀、马价、盐课、市赏,岁干没不赀,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他的军队,也早已朽腐而丧失战斗力。对此,吕思勉先生有精辟的分析:明末李成梁的兵力,亦是不堪一击的,侥幸他未与满洲兵相遇罢了。然而军事的败坏,其机实隐伏于成梁之时,军队的腐败,其表现于外的,在精神方面,为士气的衰颓;在物质方面,则为积弊的深痼;虽有良将,亦无从整顿……
从这方面讲,建州的崛起,李成梁的确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日期:2009-03-28 10:5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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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原因很清楚了,李成梁所说的理由再堂皇,其实只是借口,放弃六堡的根本原因也不是和努尔哈赤关系如何铁,而是在李成梁同志的领导下,辽东兵力疲弱,根本无力维持边境安全,为了降低戍边的成本,李将军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出此下策。
可见李成梁同志也是被逼无奈。
所以有人说万历年间明朝的气数就已经差不多了,也还是有依据的。因为接下来要提到的“明廷二监(奸)”,似乎更进一步说明了这个问题。
也许是万历同志运气不大好吧。
言官们尽喜欢揪他小辫暂且不论说,国家也频频出现危机,被迫搞了个什么三大征,虽说这也是名垂千古的伟业,但是万历同志就是高兴不起来。还有宫廷也接二连三发生火灾,好像上天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事故当然是逐一在解决,可是如此下来,国库也就空了(国用大匮)。
急!急!急!
臣子们自然要帮着想办法。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府军前卫副千户仲春奏请开矿,获得批准。
我国古代统治者对采矿业一向比较谨慎,因为涉及兵器打造,有国家安全隐患,历朝历代都禁止私采,铤而走险者不是被剁脚,就是遭流放,或者被砍头。即便要采,也要在政府引导下有限度进行,并上交税负。洪武后到万历前明廷曾长期禁矿,现在矿禁解除,于民于国可能是件好事,可是开矿这差事毕竟太肥了,操作起来一旦偏离正常轨道,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为了确保开矿收入能够正常入库,万历同志决定派人下去监督。按理这事交内阁属下各部去办就可以了,可是大家不要忘了,这时期中央许多部门早已缺岗,有的已经停摆了多日,万历同志基本没理这事。既然万历同志在和大臣们拗劲憋气,看来最可靠的还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于是我们看到了由宦官集团组成的矿监和税监阵容。
矿监的职责本是奉皇帝之命到地方监督开矿,将所得金银作为财政收入上缴国库。可是这些矿监一到地方,就开始借开矿进行残酷的盘剥。他们有专门的矿税衙门,地方政府无权干涉他们的事物,甚至慑其淫威与之狼狈为奸。
如果在你们家乡发现矿产,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在那会儿,却是灾难的开始。
这时皇上会派一个太监前来主持矿区工作,他的手下有上百随从,公公大人会从这些随从中挑选若干负责实际事物的官员,每个矿务官员手下又有数百打手,有的甚至组建专门武警部队,这些奴仆的奴仆也都是拖家带口的,都要张嘴吃饭,可以想象这是多么大的一笔开销。
现在矿区各项工作准备就绪,大家开始忙吧。
工人师傅都是各村镇负责按指标派人,既然是给皇上干活,有饭吃就行了,至于工钱嘛,还是免谈(也就不存在拖欠工资问题)。一个月下来,矿区把帐一算,哎呀,整个矿区所得其实还不够公公大人们吃饭,至于公公们腰包里还要揣一点,再要给皇上供一点,这笔帐还没算呢!急急急!钱从哪里来?不用着急,公公还是有办法的。
日期:2009-03-28 13: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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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有人干活,公公还算清闲。
他老人家没事的时候,会到处走走,转悠一下。
陪同各级地方官员,也会适时做点介绍,明明穷得掉渣,也要说一些套话,什么承蒙皇上和公公恩德,咱们才有今天的幸福生活诸如此类云云。
附近有哪些名门望族和大户人家,公公心里基本有底。
如果你是一大户人家,这时,如果你脑子转得快的话,就要及时感恩戴德,狠狠心拿一大把钱孝敬公公,或许将来可逃过一劫。如果你当真以为公公此来只是问寒嘘暖爱民如子,而没有什么表示,那就灾祸临头了。
因为接下来谁也不能保证此地是贫矿还是富矿,如果挖了一些时日,结果发现矿藏不多,那公公就要发脾气了。
很多大户人家,马上就会遇到有人上门来讨说法。
“你家宅子还挺大的哈。”
“托当今皇上的福,小的才有今日。”
“你家老爷是干什么的?”
这时你说什么其实都没有意义。认真的还是会实话实说,什么世袭的田宅,或是做过买卖,或是受过上级嘉奖等等。
“是不是偷过矿呀!告诉你现在矿上采不出矿来,公公正在调查!”
这一句话一旦出来,你家就算歇菜了。
此后你怎么叩头怎么求饶都不管用,匡上了盗矿的罪名,就要交出所有财产,否则全家被投入监狱,严刑拷打,直到认罪交钱为止。如果所交金银钱数目没有达到,全家性命不保。
大户人家纷纷破产。
如果你是小户人家,看到大户人家纷纷破产,惨遭杀戮,你暗暗庆幸,甚至还有点没事偷着乐的话,未免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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