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并不如烟——风云际会的三百年》
第41节作者:
曲昌春 日期:2008-11-27 19:35:49
剿匪的N种方法
大业十一年正月初一,本来应该是个喜庆的日子,然而这一天杨广却高兴不一起来。按照惯例,这一天全国各郡都应该派代表向皇帝祝贺新年,而这一年情况却有所不同,全国居然有二十多个郡的代表没有到。经过调查发现这二十多个郡的代表分为三种情况:一种是所在的郡已经被乱民占领,压根不可能派出代表;一种是代表在路上已经被乱民杀了;一种是代表还在堵在路上,进退两难。
到了这个时候,杨广才意识到国内民变的严重,于是派出十二路特使奔赴各地,督促各地迅速平叛,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关于平叛,其实有很多种方法,隋朝的官员们也实验了很多种,结果没有一种是真正有效的。
第一种方法:残酷镇压。这个方法吐万绪和鱼俱罗用过,就是用蛮力强势弹压,结果人杀的越多,匪反而越多。之后民部尚书樊子盖也采用了这种方法,而且比吐万绪他们更绝。吐万绪只打变民,而樊子盖则是什么人都打,他负责征调关中各郡军队数万人绛郡的变民首领敬盘陀。为了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樊子盖无论平民还是乱民,从汾水北岸开始见人杀人,见村屠村,遇到有投降的,概不接受,就地活埋。本来樊子盖以为这下就可以斩草除根了,谁知道适得其反,本来造反的只是极少数,现在变成了大多数,整个绛郡遍地都是乱民,数万军队根本无济于事。
第二种方法:镇压与耍诈并行。这个方法就是王世充的方法,事实证明非常失败,耍诈只能侥幸成功一次,第二次也就不灵了。
第三种方法:镇压与招抚并用,这种方法还能管点用,只是只能局部成功。在樊子盖剿匪不利的情况下,杨广派出了山西抚慰特使李渊。李渊一接受剿匪,马上采用镇压和招抚并用的方法,一方面对坚持抵抗的乱民残酷镇压,一方面对已经投降的变民尽量安抚,一手硬,一手软,结果变民很多投降,陆陆续续投降的居然也几万人。李渊手下的人多了,乱民头领敬盘陀手下的人就少了,两相对比,敬盘陀就吃不消了,索性脚底抹油到别的郡继续自己的革命事业了,而绛郡在李渊的招抚下又恢复了平静。
李渊的方法只能在一个郡起作用,并不能推广到全国,原因就在于皇帝杨广并不认可这种方法,在杨广看来,天下只分两种人,一种是良民,一种是乱民,良民不能杀,而乱民不能不杀,所以他主张对乱民要一杀到底,而且越多越好,看谁以后还敢造反。
然而杨广并不知道,所谓良民与乱民之间其实根本没有严格的界限,良民可以变成乱民,而乱民同样也能变成良民,良民与乱民之间有一个模糊的界限,那就是看老百姓能否维持正常的生活。如果百姓还能够维持正常的生活,那么谁都愿意在良民,毕竟没有风险;如果百姓不能维持正常生活,已经民不聊生,那么良民就会迅速转成乱民,造反是个死,不造反也会被饿死,因此良民最终也会选择造反。
因此历代王朝的皇帝都有个底线,这个底线就是要让老百姓维持基本的生活,这条底线也是历代王朝的红线,谁碰到了这根红线,那么这个王朝的路也就到了尽头。
现在杨广并不知道良民与乱民的区别,也不知道冥冥中还存在这样一条红线,因此就注定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不能回头。
从中国大历史的角度看,隋末的农民起义其实完全可以安抚下去的,因为杨广有两大优势,一是此时他尚能保持对全国的威信,二是隋朝的国库依然充盈(贞观年间马周上书唐太宗说,隋朝储备的米和布匹至今没有用完,此时隋亡已经十多年)。对比唐朝末年对藩镇的无奈,对黄巢的恐惧,相比之下,杨广所面临的形势已经好太多了,然而却被他一一错过了。
日期:2008-11-28 22:30:36
虽楚有才,晋实用之;虽隋有才,却不用之。尽管隋朝的国运很短,但隋朝的大臣还是不乏有远见卓识的能臣,纳言苏威就是其中的一个,如果杨广能采用他的方法,历史必定要重写。
在得知民变四起之后,杨广对民变变得敏感起来,每天都会追问民变的情况,也会追问到底还剩下多少变民。
大忽悠宇文述为了让皇帝安心,就随口应道:应该是逐渐减少。杨广追问:减少了多少?宇文述只能接着忽悠:剩下的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听到宇文述无耻的回答,苏威在心里痛骂宇文述无耻,不过他也不想触皇帝的眉头,因此就挪动步伐,尽量站在柱子后面,好让皇帝看不到自己。
然而皇帝还是想到了他,“苏威,你来说说到底还剩下多少?”
苏威一看躲不过了,只能出来实话实说了,“这不是我的业务范围,我不知道到底剩下多少,我只知道变民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皇帝一听,愣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威壮着胆子说道,“以前他们只在山东邹平闹事,现在已经闹到了河南汜水,难道不是越来越近了吗?”
看皇帝没有反应,苏威接着往下说,“从前那些给朝廷缴纳田赋出劳役的平民都到哪里去了呢?是不是都当了乱民呢?我认为各地报来的民变数字根本不可信,朝廷根据这些数字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再说当初在雁门郡的时候皇帝已经承诺不再征辽东,而现在又在征集粮草准备再战,这样民变怎么可能停止?乱民怎么可能消失?”
杨广被苏威的话给噎住了,他无法找出合适的语言来辩驳他,只能恨恨的看着他,“这老小子怎么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无数的史实告诉我们,大臣对皇帝不能说太多的实话,否则对自己很不利,苏威的遭遇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这一年的五月五日端午节,大臣们纷纷向皇帝贡献宝物表达自己的心意,别的大臣送的都是奇珍异宝,而苏威就送了皇帝一本书,《尚书》。本来皇帝端午节收礼物也就是图一个高兴,也没有指望靠收礼物发财,所以对苏威的小气也没当回事。
然而每个王朝只要有忠臣就一定会有佞臣,这两者就如同是猫和老鼠一样,缺了哪一个都不行。有苏威这样的忠臣,就有一些佞臣,看着苏威送皇帝《尚书》,佞臣们开始在这本书上做文章,很快让他们给找到了。
《尚书》里有一篇文章题目是《五子之歌》,记录的是夏朝三任帝姒太康的母亲和五个兄弟在河边做的五首歌,主要内容是对暴虐的姒太康的一些抱怨和指责。佞臣们就把《五子之歌》与苏威犯上联系到一起,把杨广和姒太康联系到一起,最后得出结论:苏威是说皇帝跟姒太康一样的德行,献《五子之歌》绝对是不怀好意。
佞臣们把小报告打到了杨广那里,杨广对苏威的怒气就积累了下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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