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扇底风——唐宋词人的文采风流》
第5节

作者: 擢倚天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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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的作家们既有文学素养,又都洞晓音律。每填一阕,往往锤字炼句,审音度曲,把如画的意境,精炼的语言和美妙的音乐紧密结合起来,既表情达意,又悦耳动听,具有感人的艺术魅力。婉约词便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值得骄傲的是,他是唐代填词最多的作家,而且词填得有鼻子有眼,很像个样子。后来他竟然被《花间集》的主编赵承祚奉为花间派的开山鼻祖。放在集子的头版头条,他六十六首词统统收录进集子,是花间集词总数的八分之一。

  温词错彩镂金,五光十色,在语言上尤其下工夫;内容大多是描写贵妇人的生活和思想情感。正如清人刘熙载在《词概》里所说的“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被人们提得最多的就是下面这首《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包养二奶并不是今天才有的,古代早就有许多官儿或者商人把自己所爱的女子养在外面,字面上叫做“外室”,其本质也就是今天的二奶。这首词就是选取了一个被包养的女人早晨生活的片段,抓住最具有特点的动态与物象来精心描画。
  先是她生活的场景,房间前面的屏风大概是红木雕刻的吧,早晨的阳光照在上面,山水明灭,若隐若现,显得富丽堂皇而又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家住的,而是大款或者大官儿休闲的别墅,房间是专门请了大师精心设计装修的。这样的房间里,一般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养小蜜而买的。如果里面没有美女,那简直是大煞风景,屋子也就毫无作用了。

  果然,美女出现了。这个睡眼惺忪的女子头发散乱,依然妩媚动人,不掩国色,“香腮”两字给人以嗅觉及视觉的感受,写尽了她的美丽和魅力。今天有些大款,对这样的美人儿,那简直如获至宝,哪怕一掷千金,也要争得一夜销魂,当然,最好悄悄把她养起来。这个美女大概就是被哪个富贵男人包养起来的。可是,这种生活空虚、无聊,她怎样打发时光呢?你看,这个女人懒洋洋地起来后,洗脸之后,慢慢地梳妆打扮。先画眉毛,把它画得又细又长;再抹口红、涂胭脂……自己用镜子前后左右反复地照,又请侍女看,究竟哪里化妆得不好,减了风韵。镜子里她美丽的脸蛋与她真实的脸交相映照,实在美不可言。这寥寥几句,就画出了一幅女性完整的“晨妆图”。

  最后两句是写她更换新衣,非常华丽的衣裙上,色彩斑斓,新贴了一对金线绣成的鹧鸪,看来,她的生活够富足了。
  全词写的就是这些吗?
  很明显,这个女子过着金丝笼里小鸟般的生活。没有同伴,没有亲人,甚至连包养她的情人也不见。只有她孤身一人(当然她一定有女佣),这是多么寂寞单调的生活啊!寂寞的日子是无聊的,所以,连梳妆打扮都是懒洋洋的,大概是全职太太吧,天天都休闲,无所事事,就在慵懒无聊中度过时光。然而,那一对金线绣成的鹧鸪,在她心上重重一击,不禁更添了一段新愁。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里评说这首词:
  此首写闺怨,章法极密,层次极清。首句,写绣屏掩映,可见环境之富丽;
  次句,写鬓丝撩乱,可见人未起之容仪。三、四两句叙事,画眉梳洗,皆事也。
  然“懒”字、“迟”字,又兼写人之情态。“照花”两句承上,言梳洗停当,簪花
  为饰,愈增艳丽。末句,言更换新绣之罗衣,忽税衣上有鹧鸪双双,遂兴孤独之哀

  与膏沐谁容之感。有此收束,振起全篇。上文之所以懒画眉、迟梳洗者,皆因有此
  一段怨情蕴蓄于中也。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这首词说:“‘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无限伤心,溢于言表。”
  日期:2011-05-25 20:42:49
  下面这首《更漏子》,更能体现他作品的用词特点: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

  红烛背,绣帘垂,梦君长不知。
  这首词的题材还是老温一再铺写的闺怨。这位老兄喜欢在女性心理上下工夫研究。怨什么?让我们仔细读来:
  正是晚春季节,柳丝摇曳,春雨绵绵,两个意象显得情意绵绵。外面漏声十分清楚地在女子耳畔响着,这个女人应该是夜不能寐吧。“塞雁”、“城乌”被什么惊醒?词里没有明说。但是,成双成对的鸟儿与孤独寂寞的思妇相映相衬,是温词一贯运用的表现手法。在他描写闺怨的经典之作《菩萨蛮》十四首中,就有“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水晶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等句,意象其实都是重复的。双飞蝶,鸳鸯锦,金鹧鸪……其实,这些意象的作用及是用来反反复复地唤醒思妇,刺激思妇:这个世界上连鸟儿都是成双作对的,人更应该如此。令她相思不止,神魂不安,好梦难成。

  “画屏金鹧鸪”一句与上下词句似不相连,其实大有道理。它点明了女子贵妇人的身份,温词中反复写到这一种类型。她们的闺房必有屏风,屏上必有图饰,绣一对鹧鸪是常见的情形(可以刺激男女情爱,是鸟儿的“春宫图”)。室内装修豪华,陈设讲究,而内心世界却寂寞、孤单、无助,非常痛苦。这正是作为一个贵妇人的可悲之处。

  当某种表现手法被作者认作十分有力的时候,他往往会不期然而然地予以重复,变换花样来加以运用。古往今来的作家艺术家当中,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跳出这一道故步自封的铁门槛。温庭筠这位老兄也不例外。
  在“鹧鸪”前着一“金”字,正凸显了温氏的特色,也是花间派的艺术特色。在他的词篇里,金、玉、锦、绣、翠、檀等字出现的频率甚高。每次写贵妇人,这些字样好像都离不了——而这其实正表明了温氏的寒酸。他的地位不高,只当过县尉、助教之类,没有见过多少真正的富贵,正如某些穷人对富贵的美女意淫一样,他凭自己的想象,堆砌些错彩镂金的字面来显阔。然而,越多浮油式的富贵词,越能反映这个远离富贵之外的穷醋大本质。

  不过世界上总是穷人多,所以“金”、“玉”之类仍然大有市场,大有魅力,直到今天也是这样。喜欢打扮的穷人家女孩总会买些劣质香水,浓艳的口红,十元二十元的戒指、项链,把自己化妆得不人不鬼,还自以为漂亮极了。温词乃是当年的流行歌曲,为了迎合那时的许多歌女和听众,“金鹧鸪”一类字眼他必须多多运用。流行的作品总得照顾一点流俗的下里巴人的审美趣味呀。

  我不知道读者对这些词的看法,我是不喜欢的。辞藻秾丽,感情空虚,这正是花间派大多数词人的一般特点。
  日期:2011-05-25 20:48:32
  他的《梦江南》,把一个思妇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读后如在目前: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肠断白萍洲。
  这是一个略带“小资情调”的知性女子,早晨起来,不急不躁,梳洗打扮,诸事俱备之后,独倚船窗,等候丈夫回来。可是,望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就是没有她丈夫的影子。太阳渐渐下山了,江水悠悠。又白白地盼望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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