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总章二年(669年)春夏,王勃被逐出沛王府,离开他的伤心之地长安。在动身前收拾行李铺盖的那些日子里,“长安夜未眠”(Sleepless in Seanne)在王勃心中夜夜上演(Seanne-假如文盲老外这么拼西安的话)。曾经有一个很好的创业机会摆在我的面前,但我没有珍惜,没有珍惜!如今,我追悔莫及。
王勃自沛王府下岗后未在长安多逗留,登程前往剑南(今大部属四川),他这是负气出走,长安,我再也不想回来!如果王勃看过《海角七号》,此刻的他应该会跟阿嘉一样,把台北换成长安,大喝一声...但他没有吉他可摔可碎,他碎的只是自己的心。王勃在蜀地待了两年多,羁旅遣怀,过得也倒是蛮快活。这一天,他一登葛愦山,远眺茫茫大山,凭吊他仰慕已久的诸葛亮:
“武侯,千里异乡人王子安(即王勃)偕万日敬仰来拜谒你。”
“武侯,子安诚在危急存亡之秋,见罪于当今圣上,他却是主宰。”
“武侯,读书人该何去何从?”
“武侯,子安走投无路,子安路在何方?”
王勃览山思贤,昏昏欲绝。突然他听到耳边一个声音:“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王勃翻身而起,天苍苍,野茫茫,依然。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他拾起一掊葛愦山的土,下山而去,他边走边捻,到山脚时手中的土已所剩无几。他完成了自己的一件心愿。
约在咸亨二年(671年)秋冬,王勃由蜀地返回长安,托朋找友,寻找新的工作岗位。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长安不相信王勃,一年多以后王勃被外派为虢州(今属河南)补参军。
王勃走马虢州。
他大难即将临头。但因为他的到来,另一个人的生命危在旦夕。
王勃任虢州补参军不久,秘密杀害官奴曹达,案发叛死。
以往人们出于对王勃在扭转唐初文坛齐梁浮靡诗风中所起的变革性作用,出于对他流光溢彩的《滕王阁序》的舐犊之爱,出于对他英年早逝的扼腕,对王勃杀官奴曹达之事大都选择性地遗忘了。在这里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析一下,由于史上资料对这个严重刑事罪案只是寥寥一笔,所以很多分析不得不建立在某些推测的基础之上,当然尽量是有依据的推测。
首先什么是官奴?郭沫若先生在《中国史稿》中认为官奴就是在古代某些官营手工业机构中的生产者。不难想象这些生产者身份卑微,他们往往由工匠、刑徒、官户、杂户、雇工等劳动者构成,主要从事着诸如纺织业、陶瓷业和冶矿业等岗位的工作。王勃在虢州任补参军,参军在隋唐时期的州一级官员中属九品,它的具体工作就是“无常职,有事则出使”,通俗点说它就是革命工作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这个职位对一般人来说是出仕起家之官,对于王勃来说就是图东山再起的敲门砖。
参军都无常职,补参军就更是无常了。所以补参军们的工作自由度更宽,他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或默默耕耘,或大显神通。如隋文帝时期的著名工艺家何稠就曾召补参军,兼掌细作署。这里的细作署不是摩萨德或克格勃的兄弟单位,它不是个特务机关,而是个用于生产工艺品的事业单位。不难想象,何稠手下也掌管着一定数量的官奴。
我心目中的官奴,可能就相当于大槐安国那个梦幻国度的工蚁,他们兢兢业业,他们卑微渺小,他们任人切割。王勃任虢州补参军,很可能也代管着某个国企,手下有一帮官奴,而曹达就是其中的一位,而且犯事前曹达很可能与王勃有过直接的接触,比如做个年终工作总结,或者汇报一下思想。
曹达究竟犯了什么罪?史书上并未详说,但毕竟王勃是个有觉悟的知识分子,与杀人越货调戏妇女这样的严重刑事罪行来比,曹达更可能是挪用或窃取了一些公家的财产,比如是几斗米、几尺绸或几件艺术品,也可能由于他为了捍卫丈夫的尊严,不慎打伤了某个调戏自家媳妇儿的衙内。
总之,曹达犯了事,后果很严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仓惶间突然想起了长官王勃: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不像他们,他和蔼可亲,从来不对我们挥起皮鞭,他虽对他们骄横傲慢,但他对我们却彬彬有礼,他很客气,经常对我们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似懂非懂的话,虽然我们不理解他,但他是好人。嗯,就去找他,他肯定不会出卖我,至少会给我一些盘缠做为潜逃的路费,没准还能帮我摆平这件事。嗯,夜里去找王大人!一股热流袭上了曹达的心窝,他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王勃是打着哈欠与曹达在客厅相见的,他凭着诗人的敏感,在惺忪睡眼中还是一下看出了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下属的异样。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下人退下。他丝毫不担心,知道曹达不会加害自己。
曹达噗通一声跪下,泪飞顿作倾盆雨,“大人救救小人吧”。
王勃有些吃惊,起身去扶他,但是徒劳的了。
曹达已经习惯了下跪,那是他的生存方式,漫说现在还有求于人。曹达执拗地跪着把 “冤情”详陈了一番,当然他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比如机杼突发机械故障,致使大批丝绸半成品成为废品,为避免被工头打残将其匿藏;比如无良奸商以次充好,将虫蛀蚀的呈蜂窝状的木材拉到工地楞充栋梁,结果给某位官人造的别墅垮塌砸死了最受宠的十三姨太,而我曹达就是那上梁的人;比如衙内如何欺负我家娘子被我防卫过当打成植物人,而他老爹矢志要把我变成僵尸(唐版的植物大战僵尸)。
王勃是聪明的人,知道曹达或许有些冤枉,但也或许是咎由自取:比如他为捞点儿面包渣故意把机杼弄坏,没成想太紧张本想把螺母拧松却扭断了螺栓造成重大生产事故;比如他自己想吃点回扣便与木材供货方私下联系,没成想对方更狠;比如正是他老婆爱慕虚荣引狼入室,却不幸让他堵个正着瓮中捉鳖。(但谁是鳖呢?)
但是,王勃转念一想,这不是一个罗生门。即便老曹说的都是谎言,但他罪绝不至死,但如果被官府拿住,他至少会生不如死。怎么办?王勃在沉思,他的眼球转向左下方,是的他在回忆(姜振宇若是看到可以证实)。
十余年前,那时我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志学少年。我记得很清楚,在一个溪水潺潺,草长莺飞的早晨,我寄出了一封信。收信人是我的老年朋友宰相刘祥道。在信中我措辞严厉,抨击唐廷连年对高丽用兵,致使烽火连年,赤野千里,生灵涂炭(警烽走传,骇秦洛之甿)。何谓生灵?就是苍生,就是平民,就是百姓。《百家姓》里不也有曹姓吗?(《百家姓》成书于北宋,王勃穿越了一把)。刘祥道回信说我很赞,不愧为王门后人,并力举我走上了仕途之路。
我从小就有济苍生救万民的大志,回过头来看也只是空有大志,纸上谈志,生活中并没有做过一件有益于人类的事。路上我总是昂首阔步,乞丐都没撞见一个,一枚开元通宝也没施过。不积小流,何以成江海?不救曹家何谈救百家?何况我与老曹毕竟也见过几面的,印象中他还还是比较靠谱的一个人。今日如果把他推出门外,任其自生自灭,不但伤了一颗单纯的心灵,更会格杀我的理想。机会来了,我的第一次善举要献给曹达。
王勃那颗诗人的心威仪地告诉自己: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你也形同死了。
但,还是纠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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