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这种思维特征经由箕子而壮大。箕子的思想就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而存在,他没有说果树、女人和蛇,要是能活上几百岁,大概也不会认为磁铁有灵魂是因为磁铁能移动铁,因这样的推测没有价值。这种实用精神也为周代政治家、思想家们所继承。马一浮评价《洪范》曰:“虽应洛书之数,实自然之理,而非有假于神异也;虽立卜筮之法,特询谋之详,而非专听于蓍龟也。”(《复性书院讲录》)无论今日所见《洪范》之真伪,箕子之见解都堪称周代文化转向的先声。
儒家以“周孔之教”、“孔孟之道”建立道统,也向来认为孔子多效法周公。其实,孔子更像箕子,而箕子这人很像老子、孔子、屈子的结合体。他隐逸得悟、他志为“东周”(东方君子国),他忠君爱国。可惜的是,箕子不愿事周,而是远赴与商人有族缘关系的朝鲜去施展政治抱负。如果箕子与周公两大圣贤共同辅政,那真堪称空前绝后。当然,历史没有如果。
箕子提出的“王道正直”之说被认为是儒家先驱,这是近世韩人所津津乐道且引以为豪的往事。至于箕子为何未在儒家的道统内,盖因其舞台在朝鲜(小中华),而周、孔的舞台在华夏(大中华),即便他的“君子之国”得到中原高度的认可,但那始终是箕氏朝鲜。箕子朝鲜延续千余年,直到西汉被燕国人卫满所灭,卫满朝鲜建立。无论如何,箕子入朝开启了朝鲜半岛的文明进程,这也是世界历史上值得铭记的重要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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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1-24 02:18:50
3.3 微子的抉择
微子是纣王长兄,肩负王室存废的天然职责,但他苦谏纣王无果,心灰意冷。之前与其发牢骚的太师和少师早早奔周而去,这对微子该是大触动。果然,在周武王伐商时,微子自缚肉袒乞降。
没有你死我活,没有赶尽杀绝,周人选择了手下留情。周人当然没有打造“二元君主国”的意思,这只是必要的文化调和,是对“允执厥中”的实践,却无意间为文化的多元与活力预留了空间。因此在周代的文献中可以自由地阅读对商人祖先的赞美。周人作出的宽容也不是出于政权合法性的考虑,而极可能是微子努力争取的结果。
微子与周室达成保存社稷的协约,避免部族灭绝的厄运,微子是最有价值的投诚者。微子的用心其实也正中周室的下怀。对古老大族的祭祀给予保护是周人的国策,这是具有大胸怀的“存亡继绝”与“立嗣守祠”。在先秦时代,视一个国家是否灭亡关键在于王室是否绝祀。存祀就保留了部族的精气神,这也是周人以部族之私殖民四方而能坐稳天下的秘密。
殷人之后生长在周天下,缅怀先王之时竟也情不自禁,他们将周天子的威风注入商王的形象——“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又将洛邑的恢弘变为“商邑翼翼,四方之极” (《诗?殷武》)的咏唱。
说来也奇,尽管过去了若干个世纪,宋国的一些君主身上还带着商先王的遗风。殷商在王位继承问题上甚为糟糕,“兄终弟及”与“父死子替”的混乱交织,表明国家根本制度的缺失,而这种缺失只能以贤德来弥补。
宋宣公(前747年—前729年)时,“不立子而与弟”的王位交接仍然造成了国家动乱不止。然而,宋国毕竟融入了周人的封建体系,遵守着诸侯间的政治规范。到了宋襄公那里,不仅高举仁义大旗,还一度想做盟主,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宋人似乎慢慢地接受了天命理论,子鱼就曾对宋襄公说:“天之弃商久矣”。
宋人处于周代人文思潮的包围中,有着出入离合的矛盾,因此揶揄宋人的笑话不少。《庄子?逍遥游》说宋国有个人到越国去卖帽子,然而越国人有断发文身的习俗,根本用不着帽子。《列子?杨朱》中说到一宋国田夫,他常年披着麻絮衣服过冬。有年春天,他到东村干活,独自晒在太阳下,感到非常温暖。回家后便对妻子说:“太阳光晒在背上这样温暖,别人大概还不知道,如果拿去献给国君,一定会得到重大的奖赏。”这两个故事透露了宋人的隔绝与孤陋寡闻。
《战国策?魏策三》说有一宋人外出学习三年(当然接受了周文化的洗礼),谁知归来便直呼其母名讳,理由是“吾所贤者,无过尧舜,尧舜名。吾所大者,无大天地,天地名。”意指我对尧舜与天地尚且直呼其名,喊母亲的名字又何足道哉!《孟子?公孙丑上》中说到一宋人揠苗助长,这两个故事是在讽刺宋人的迂腐差劲。
《吕氏春秋?淫辞》说宋国有个叫澄子的人丢失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他去路上寻找,见有一妇人也穿着黑衣,便拉住不放,硬要脱去。他如此说:“现在我丢失了黑色的衣服。”那妇人说:“您即使丢失了黑色的衣服,可是这件衣服确实是我自己做的啊。”澄子说:“你不如快点给我衣服,过去我所丢失的,是纺丝的夹袄;而现在你的衣服,只是单衣。拿单衣抵偿纺丝夹袄,难道你还没占便宜吗?”这故事又是在嘲弄宋人的愚蠢无赖。
宋国的谣言自不会少,连宋人的以讹传讹也被用来做反面教材——
宋之丁氏,家无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有闻而传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国人道之,闻之于宋君。宋君令人问之于丁氏,丁氏对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于井中也。” (《吕氏春秋?察传》)
宋国朝政之总趋势是走向衰败,以致庄子始终抱着不合作的态度,当然他是爱国的,如柳下惠般不去父母之邦,断不肯出仕以资敌国。宋人还从殷祖先那里继承了对至上神若即若离、半信半疑的微妙态度。且看宋景公与太史子韦的一段对话——
荧惑守心。心。宋之分野也。景公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于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于民。”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于岁。”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于是候之,果徙三度。(《史记?宋微子世家》)
既是“天罚”,岂能说转嫁就转嫁,火星都能为他的三句话而动,只能说宋人的心比天高,而天意如儿戏般好玩。殷先王的精气神也还在,因宋国又出现了君主戴偃,他沉湎酒色也就罢了,却也用皮革袋子装满血,然后挂起来重温“射天”的游戏,他甚至射杀上来劝阻的大臣。庄子说戴偃比恶龙还恐怖,诸侯那时也视宋国为“桀宋”,并放话说“宋其复为纣所为,不可不诛”。宋王偃的这种脾性究竟从何而来,愚不敢断言,只知凡为商纣之所为,必不得善终。这戴偃真成为了宋国的末代君主,不仅自家性命不保,还连累宋国被齐、魏、楚三国瓜分而亡。
日期:2012-01-24 11:06:28
3.3
(接上)无论如何,在这数个世纪中,仇恨早已雨打风吹去,种族隔阂也已消亡殆尽,殷遗民避无可避地遗失着自己的传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如此,终于产生了最大的精神投诚者——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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