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斛律金虽能打仗,可他自己的舞台并不大,真正让他留名于世的是这两样东西――一首歌和两个儿子。这首歌现在叫敕勒歌,便是我们小时首耳熟能详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而这首歌最早的传唱者便是斛律金,我们可以推想,他的嗓音也是相当不错的――不然高欢也不至于感动得老泪纵横。
斛律金的大儿子叫斛律光(字明月),小儿子叫斛律羡,都是射箭打仗的能手。虽然斛律金曾哀叹儿孙之辈的骑射功夫日益衰退,但他绝料不到,日后他的大儿子却比他有出息地多――他的生与死也几乎注定了高欢家族的存亡。
南北朝时的三国时代――后三国风云 145
邙山之战
面对这样的强敌,宇文泰的围攻丝毫没有奏效,他只得选择了撤军――因为这时高欢晋阳的援军已火速赶到黄河北岸了。这回高欢来得比四年前河桥之战时要及时多了――那一次稍微磨蹭了点,结果登台亮相的戏全让侯景一人占了,他自己却只有谢幕的份儿。
不过狡猾的宇文泰并没有溜远,而是绕弯向黄河的上流开拔而去。宇文泰准备送给斛律金一份大礼,这种礼物我们很熟悉――周瑜给曹操也送过,由于当时天公帮忙,曹操也只得笑纳了。宇文泰准备了很多船只,顺流飘下,向河桥驶去,船上装的不是人,而是熊熊的大火。对宇文泰而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最好的结局就是让它毁灭――让高欢也两手空空。火船之计甚毒,此时顺风顺水,一旦火苗沾上河桥,河桥必毁无疑。如此一来,高欢苦心经营的河桥南、中、北立体防守体系便会顷刻瓦解,斛律金固守的河桥南城更是孤城一座,将成为宇文泰的瓮中之鳖。而那时,兵强马壮的高欢也只能在黄河北岸“望河兴叹”了。
可宇文泰虽有周瑜的狡诈,但斛律金没有曹操的固执和背运。他用不着自己伤脑费神,手下张亮早已献上了对策。胸有成竹的张亮带人驾驶百余条小船横在河面上,又连上长锁,准备好了长钩和铁钉。结果那些来势凶猛的火船,还未靠近河桥,便被张亮的手下轻松牵住,一条条被乖乖地牵到南岸去了。
宇文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火船被张亮牵走。围城不行,放火也不成,宇文泰只得再次撤军。阴的玩不成,那就选择面对面的战斗吧。经过这四年的强身健体,宇文泰已经有足够的自信站在高欢面前挑战了――他手中的雄兵也号称十万了。
但此时的高欢也早已脱胎换骨,他更加迷恋稳扎稳打的风格了。他率领大部队渡过黄河后,并不急于与宇文泰决战,而是占据邙山,摆开阵营,等候宇文泰前来。此时的高欢再也不敢小瞧宇文泰了,他选择了等待――按兵不动了好几日。
但宇文泰熬不住了,他跋山涉水地跑过来并非是和高欢来比试耐心的。他一看高欢连日不进,便又计上心来,想趁着夜色杀高欢个措手不及。他放弃辎重,战马衔枚,直奔邙山。
然而宇文泰一向的好运气此回并没有延续,他的举动被高欢的侯骑发现了,而且更不幸的是连军情都被摸得一清二楚。这时宇文泰与高欢之间只有四十余里,自沙苑败后,高欢和宇文泰再没有这么亲密接近过了。相比于恋人,仇家临近的气息更能让他们热血澎湃。
高欢当然也渴望着这位老冤家的到来,不过他闻报后,还是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淡淡地说了一句:自当渴死。然后,摆开阵势迎敌。
黎明时分,东西魏的主力终于会聚了。这两群互相殴斗的人,其实大多数都来自一个同一个家园――六镇。他们的人生遭遇都颇为相似,操着同一种口音,或许很多还是很熟悉的故人。不过这世道早已天翻地覆,北魏东西两分,这些曾经守望相助的人们又转眼成为这世间最大的仇人,各为其主,互相仇杀。
让一群要拼命的人煎熬住四年不大动干戈是有点残忍的,如今猛虎出笼的他们终于可以拼命厮杀了。他们身上所有的血性、暴虐在这凌晨注定要全部释放出来。
可战刚刚开打,高欢便遇到了一件极其烦恼的事――有人告发他的猛将彭乐投敌去了。
南北朝时的三国时代――后三国风云 146
邙山之战
因为他们发现彭乐率领的几千骑兵一阵猛冲后,便突然消失在西魏的军阵中,再也没有踪影了。
彭乐是东魏唯一勉强能与高敖曹并称的猛将。高敖曹死后,他已经当之无愧成为高欢阵营里单打独斗能力最强的人了。高欢曾收到一个隐居海岛的勇士用人骨做成的一把长槊,别人都无可奈何,却唯有彭乐勉强耍几下。虽然不见得多大光彩,但可见彭乐的力气之大。(这勇士名卢曹,高欢想收为帐下,却被他愤然拒绝。高欢把他跟高敖曹相提并论“宜来,与从叔(高敖曹)为二曹”,没想到这位卢曹牛得一塌糊涂,非常生气,回了一句“将田舍儿比国士”,便躲到一个岛上去了,最后病逝海岛。)
然而沙苑之战是让彭乐最为蒙羞的战斗,那回他醉醺醺地上阵,虽然肠子被捅出来还自行疗伤(扯断多余的那一部分),又继续上阵卖命,但还是吃了大败仗。这几年他活得很郁闷,因为他这种鲁莽的战斗风格一直饱受高欢的指责――谁叫他当时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大话连篇。
打仗时手下临阵投敌是比饭店开张时遇到讨饭的还要晦气的事,何况彭乐还是高欢这里最猛的将领。高欢闻报后,虽然心痛,但还是很有大将风度,咬牙切齿地安慰了自己一句:事成败岂在一乐?但念小人反覆尔。”言语中对彭乐失望透顶。
其实彭乐只是不见踪影了而已,为何在一切都没得到证实的情况下,大伙就对彭乐下了判决书呢?其实怪不得打小报告的人煽风点火,也怪不得高欢疑神疑鬼,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彭乐自己――因为算下来,高欢已是彭乐的第四个东家了。古人先贤早有告诫:“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可怜的彭乐就吃了这个众恶所归的亏。
在那个风云激荡的时代,彭乐的确是换东家最勤的一位。他最早跟随的是杜洛周,结果一看杜洛周没大出息,便投奔了尔朱荣;后在尔朱荣帐下跟随主将前去讨伐邢杲,结果还未开战便无缘无故逃奔到韩楼那里当北平王去了,导致那次讨伐无功而返;可是侯深、刘灵助一来攻击韩楼,彭乐便义无反顾地归随侯深了;但转眼不久,他一看高欢有戏,又投入高欢的怀抱了。
对这种类似无头苍蝇的手下,高欢当然疑虑重重,稍有风吹草动,便开始疑神疑鬼――不过,高欢爱才,“用人也疑,疑人也用”是他一向的风格。但让高欢意想不到的就是这个他现在唾骂不停的“四姓家奴”却改变了战局。
高欢怒骂的唾骂还没吐干,外面便尘土飞扬,彭乐的来使已呈上捷报。
这回大家都想错了,彭乐没有投敌,相反他陷阵太深了。此回与宇文泰面对面的混战,是彭乐最好的复仇的时机,这种一雪前耻的良机他怎会放弃?不过他复仇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他率领的几千骑兵竟然一下子轻松冲垮了西魏的北边防线,一下子如入无人之境,直奔西魏的大本营里去了――可怜那一堆西魏的宗室郡王和文职官员在军帐中还没回过神来,转眼间便成了俘虏,被俘的王爷督将僚佐竟有四十八人之多。
高欢喜出望外,东魏将士更是兴奋万分,乘胜追击,将西魏打得落花流水,临阵斩首达三万余级,战况极为惨烈――宇文泰这几年的积蓄几乎化为乌有。宇文泰终于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邙山之下,他又上演了逃命的一幕。虽然与四年前的邙山之战相比,他逃跑的技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非常娴熟――然而追他的人却比他跑得更快,正是一身蛮力的彭乐,他几乎都要逮到宇文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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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之战
彭乐追逐宇文泰有点黄鼠狼逮鸡的感觉,不出意外,不可一世的宇文泰马上要成为他的掌中之物了。上天是如此垂青高欢,让这次胜利来得是如此迅捷和彻底,东西魏并立的历史看似也即将结束。
但是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性格的弱点付出代价,高欢也不例外。刚才彭乐稍不见踪影,他就疑神疑鬼,咬牙切齿;但一见彭乐立功,他又喜上眉梢,冰释前嫌,将这关系到成败的大事交给彭乐。他患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彭乐能让他惊喜万分,当然也能让他彻底失望。 “用人也疑”虽没让高欢吃亏,但“疑人也用”必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的确,彭乐的身体绝对是一流棒的,这战场上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追擒宇文泰了,但他的脑子却是最不合适的。如果脑子不适合的话,那么身体的作用便是零。
宇文泰在这生死关口,竟灵机一动,说:“汝非彭乐邪?痴男子!今日无我,明日岂有汝邪!何不急还营,收汝金宝!”
这种话,去蒙三岁小孩,成功的希望也很小,如今宇文泰却用它来哄骗彭乐这身经百战的猛将,绝对是白费唾沫啊。或许宇文泰当时也只是尝试一下而已,要是没用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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