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安------心中的盛唐》
第12节

作者: 电波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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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伊因眼前繁景而兴致高昂了起来,却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是男装,于是镇定了下,然后大步流星往里面去。里面有俊俏乖巧的胡人小二相迎,操着略带点西域口音的长安官话,一路把身着绫罗还跟着家仆的连伊往里请。可当经过人声鼎沸歌舞曼妙的阔然大厅,连伊与小二说自己是要前往王昌龄饯行宴后,小二却把连伊拦了下来: “这位小姐,可否能报上您的名号?”

  连伊一惊,原来自己是这般容易被看出男扮女装么。本还想着用哥哥名号搪塞一下,这可如何是好,堂堂闺秀不曾出阁便独自跑入酒肆终归是不妥。
  那小二见连伊面露难色,虽好言相向却还是寸步不让:“为难小姐了,没有办法,这是我家公子所设私人宴飨,为王大人作别,他特意吩咐过要一一核对宾客,不得造次。”
  正当僵在原地,不远处却有一人从楼上下来,来人大步流星,行姿挺拔,直至近前才发觉是个俊美的胡人。可说是胡人,却张口地道的长安口音。连伊看着小二退后几步与男子禀述,总觉得男子的眉眼之间有几分相熟。
  下一刻男子遣走小二,上前向连伊问好,彬彬有礼自报家门:“不才张辉,是这酒肆寒舍的主人,敢问小姐芳名,又或是与那席间谁人相识,在下好为小姐引路。”
  连伊抬眼望去,原来这就是小厮们所说的那个新东家,举手投足是有几分迷人,却不曾在杨家各种宴会上见过。而那男子周身不知用了何种薰香,连伊在一旁只觉得一片绵绵,甚是好闻。

  “我识得李泌先生。”连伊本有些犹豫,可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听到李泌男子便更不敢小瞧眼前少女,连伊分明感受到了李泌在此处也是被尊为上上宾——可,这分明是杨家地界呢……
  男子于是带连伊往楼上去,几经辗转来到一处与喧嚣大堂些许不同的雅致小宴厅,里面有碧目雪肌的胡姬在排练舞蹈,似乎时间尚早,宾客未至。男子又带她穿过小宴厅来到里间,里面坐榻上两名男子正在下棋。
  看到席上两人,连伊一惊,竟是李泌和张藏。
  而最让连伊感到意外的还不是这些——那张辉竟是张藏同母异父的胞弟。

  日期:2012-01-26 18:43:48
  原来,张藏竟是在这大食肆内长大。他的母亲曾是浮华酒肆中一名头牌胡姬,过去也曾凭曼妙的舞技名噪一时。可一如红尘女子宿命,待到岁月渐长明日黄花,终被他人淡忘。而张藏和弟弟张辉自幼跟着母亲,并不知各自父亲究竟姓甚名谁。这个张姓,其实也只是凭母亲名字胡语发音而来。
  兄弟二人自小在酒肆中受尽市井冷言风语,到今日竟然上可出入宫廷豪族,下能掌管大唐第一胡姬酒肆,从前故人们看着,或有诟病不齿的,或有阿谀逢迎的,而更多还是艳羡。
  而张藏却不似弟弟那般在意这一切转变,又或者旁人的目光。
  也许天性所致,张藏的心中自由无比,广阔而奔放,一如塞外大漠风光。六岁那年,他在城南看还未成声名大噪的吴道子画壁,从此便像走入了画中世界。因为相识最久,吴道子对这个徒弟也最倾注心血。待到后来吴道子备受玄宗赏识成为大唐第一画师,张藏的笔墨自然也水涨船高。

  时光荏苒,直到后世尊吴道子为画圣,再到《图绘宝鉴》中称张藏“擅画壁,思若涌泉,飞笔走墨迅快异常”;人们却早已淡忘了他们的真实容貌,是经过怎样一番寒彻骨,又感受过何种烦心俗事,人生起伏……
  张藏彼时的烦恼所在,大概别的画师都不曾有——也许是因传了母亲的美貌,再加上从小于红粉美酒间长大,张藏举手投足都浑然天成满是风流。他很快就成了各位贵妇名媛的席间上宾。霞披曳地云鬓高耸的夫人们争相邀他作画,却了无几人关心他所画为何。
  其实换作旁人,早已会为这突如其来的显贵生活迷乱了双眼吧。可人和人心中愿景却总是相隔甚远——张藏心中所思所想,又有多少人相知呢?
  那宫中俊美的画师,自此寡言少语,放浪形骸……
  但偶尔,只是偶尔,张藏也会与知己一二相聚。
  譬若李泌从嵩山归来,一如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于是一切都毋庸言语,单行棋一盘,张藏脸上的宁静便是连伊之前从不曾窥见过的。
  而连伊此时也并不知道这许多,她只是在用尽量美好的笑容来遮掩自己略显出挑的行为。
  面前两位男子在见到连伊惊诧片刻后,也丝毫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张藏扭头继续沉思手上那枚还未放下的棋子,李泌则淡然对连伊一笑:“连伊姑娘今日来得好,待会儿不少来人都工于诗文,想必你一定喜欢。”

  连伊听到他直呼自己名字,心中一阵澎湃,脸上顿时滚烫了起来。
  日期:2012-01-26 21:40:53
  下一刻她镇定了下,问道:“我在哥哥那儿的请帖上看到,今夜是为一位王大人饯行吗?这位王大人,也是诗文上品?”
  李泌和张藏这时都些许诧异地看了看连伊,张藏略带几分傲气:“七绝圣手,诗家天子王昌龄,章仇小姐难道没有听过?”
  倒还是李泌颇为和善:“姑娘自小在益州,离长安远了些。王大人七绝写得闻名,特别是边塞诗文。”

  连伊感到有些羞愧,脸色微红,却下意识地说:“我不喜欢读边塞诗。”
  张藏听了,对李泌笑笑:“终归是养于深闺的小姐。”
  连伊却不服气了起来,接着有些高声快语:“那些边塞诗文,纵使豪气千云,可他们又有几人真正上过战马,流过热血,踏过黄沙?!他们有几人见过被冰雪冻僵的伏兵,又有几人到过尸横遍野的远山……”
  其实,连伊自己也不曾见过,又或者幼年在营州见过,却也不曾记得。这一切慷慨激昂,或来自荣妈妈偶尔讲起过往北疆恶战,或来自父亲间或回忆从前戎马生涯。如果要探究连伊这敏感的深处,也许隐隐是未曾谋面的母亲在远方呼唤着什么。可那声音遥远到了诚如世界彼端,连伊每每费神伤感,便渐渐再不愿碰触。
  在连伊慷慨激昂说完后,屋里越发安静了起来,外面歌舞声隐隐传来,有些突兀。
  片刻,张藏一字一句说道:“我的母亲过去是这里的舞姬。她是胡人,她是在开元初年被唐军掠来的,再没能回到家乡。”
  三人相顾无言。

  ……
  这时,张辉又进了来,说是宴会快开始了。
  长安柳絮飞,箜篌响,路人醉;
  花坊湖上游,饮一杯来还一杯
  ……

  **************
  最后两句摘自EDIQ的《盛唐夜唱》,这首歌的歌词写得太妙,听了好些年了。
  日期:2012-01-27 11:18:49
  待到连伊从方才的愁思中缓过神来,自己早已跟着李泌来到外间。
  宴厅席间已入座数人,放眼望去,竟都是两鬓斑白的中老者。原来这席间众人大多是吴道子的诗文故交,所以才由张藏张罗前后。否则以张的年岁与风传,想必是和众人相交甚少的。

  而久违长安又刚受圣上褒奖的太子伴读李泌,自然在哪里都是上宾。连伊则不露声色地跟着李泌,感受着众人崇敬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胡姬们开始舞蹈,还有些手脚伶俐的上前为各位大人斟酒。大人们或与胡姬玩笑几句,或与邻座交谈寒暄,一切虽不及公主盛宴来得讲究,却着实自在的多。再到长须及胸的吴道子起身祝词,向着满面沧桑的王昌龄大人,敬下了满满一杯龙膏酒(西域酒,据说酒色漆黑黝亮)。
  连伊看着几分新奇,只因自己自幼所处的世界,总是先官阶爵位再长幼有序,这般平起平坐的光景并不常见。
  而本以为那饯行宴定将愁楚满堂,更何况王大人还被贬至了云贵,可是几巡酒后,在座众人竟然或伴胡姬起舞,或随丝竹吟唱诗文,好不快活——这便是盛唐文人的风骨所在吧。如若不是窥见王大人在一个转身瞬间偷偷拭泪, 连伊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宴厅。
  入夜,长安城内宴赏频频,大食肆中舞女如飞。
  或有席间欢欣,或有厅中暗愁,却无一处不高歌,高歌这永不入夜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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