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数日,金军不再大举攻城,只是派人分别攻克了汴京附近州县,而与此同时,宋朝大批勤王部队开始陆续赶到。正月十六日,统制官马忠率京西募集新军赶到,在顺天门(西城南门)与金军遭遇,马忠立刻发起攻击,斩获不少。同日,范琼又率京东兵一万人赶了过来,于城外安营扎寨,宋军的气势已开始振作。到了正月二十一日,河北、河东两路制置使种师道、武安军承宣使姚平仲两路人马同时赶到汴京,并于汴水之南扎下营寨,紧逼金军大营。
种师道为天下名将,时人都称其为“老种”,姚平仲也是一员勇将,被关中豪杰美称为“小太尉”,这两人都享有盛名,而且一路之上,又张贴榜单,称“种少保率关中百万兵马入京勤王”,宋军顿时声势大振,金军则为之气馁,甚至还拔起营盘向北略作迁移,以避开宋军的锋芒。
到了这个时候,宋军已经彻底扭转了被动局面,完颜宗望所率的金军,看似一路过关斩将、威风八面,但实际上已经犯了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金军东路军共计只有六万余人,加上郭药师的常胜军也不过就是十几万人,而当时云集与汴京内外的宋军就已经有二十万之多,还不算源源不断赶来的勤王部队。金军远离本土,粮草接济不上,完颜宗翰所率的西路军又迟迟不能从太原突破,两军相互不能呼应,原定的战略目标已经无法实现了。如果宋钦宗能下定决心坚持下去,很有可能让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彻底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届时宋、金两国的战略态势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不能达到优势,起码也能维持均势。然而宋钦宗那种与生俱来的天性,使他在战争刚一开始,就表现得犹犹豫豫、反复无常、颠三倒四,并最终把这个大好局面全部化成乌有。
宋钦宗对金国究竟是一种什么态度呢?就是始终拿不准一个具体的态度。刚即位时,宋钦宗是想与金人讲和,从他给自己定的那个年号里就不难看出究竟,什么叫“日靖四方、永康兆民”?说白了也就是“和戎”两个字。金军刚到的第一天,宋钦宗就派出驾部员外郎郑望之充任军前计议使,赴金营谈判。当时金方开出的条件是,宋朝如果同意把黄河以北割让给金国,再付给金军相应的犒赏金帛,金军就可以撤军。这么大的事情郑望之哪敢做主,只好带着金方使者回到汴京。
次日,金使上殿称,把条件大致说了一遍,又说宋朝如果有意和谈,那就请亲王、宰相赴军前谈判。李纲当即要求前往,宋钦宗却马上拒绝,再问别人,结果没有一个执宰级的大臣愿意前往。宋钦宗只好强行命令同知枢密院事李梲为正使,以郑望之、亲卫大夫高世为副使,赴金营谈判,并给他们开出了具体条件,就是可以给金国增加三五百万岁币,但是不同意割让土地。等他们退下去之后,李纲就质问宋钦宗为什么不肯派自己去,宋钦宗却说道:“你这个人性格过于刚烈,去了恐怕会将金人激怒。”李纲则长叹一声道:“金人向来贪得无厌,什么条件也不会满足的,而李梲性格过于柔弱,恐怕会误了国家大事啊!”
果不其然,李梲、郑望之等人到达金营之后,完颜宗望开口就提出来一个吓死人的条件,要宋朝割让太原、河间、中山(今河北定县)三镇土地,再拿出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白银、牛马各一万匹,绫罗绸缎一百万匹作为犒军赏钱,并派亲王、宰相作为人质。作为回赠,完颜宗望送给了宋钦宗一条玉带、一把玉蓖刀、一匹名马。这种条件已经苛刻到了极点,但李梲也不敢抗争,只好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这一天,正是宋军对金军战果最辉煌的一天,当天斩俘金人达数千名,城内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但宫内却是一片死寂。至第二天凌晨,宋钦宗在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决定全盘接受金人开出的苛刻条件,随后下令搜刮民财,规定民间凡瞒报、转移、藏匿财产者,一律按军法处置,歌舞杂技艺人的财产则全部充公,就连宋徽宗的相好李师师也没能逃脱被搜刮的命运,同时将又传旨太原、中山、河间及以北各州军,一律割让给金国,最后则命康王赵构、少宰张邦昌为军前计议正副使,也就是人质出使金营。对金人的要求一条没改,连必要的讨价还价都没有进行。
日期:2010-03-11 07: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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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钦宗不但准备接受和谈,还害怕李纲阻挠,没敢跟他商量。直到正月十一日,李纲才得知了金人开出的条件,急忙跑进宫里力争道:“金人要的钱财数量太多,就是集中全国的财富尚且不能满足,何况只是一座京城?太原、中山、河间三镇,是本朝立国之本,如果割让给金国,本朝将何以立国?何况河北又为本朝祖陵所在地,怎么能割给金国呢?至于派遣人质,就是派宰相,也不当派亲王前往。如今的良策是姑且派使臣与金军周旋,尽量拖住他们,最迟不过几日,各路勤王大军就能赶到,就算那时再去议和,也不至于会有这种条件。”
李纲说得句句都在理上,因为金人提得议和条件,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太原、河间、中山名为三镇,实际上却包括了河北、河东两大防区,如果割让出去,宋金两国将以黄河为界,而汴京距黄河也就几百里路程,一旦被割让出去,宋朝又将何以立国?何况赵家先祖世代为河北战将,祖宗陵寝都在河北,这不等于连自己祖坟都割出去了吗?再有就是金国要的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白银,这在当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相当于宋朝一年的财政总收入,仓促之间又哪里凑得齐呢?可见就是想按金人的要求投降,实际上都不具备投降的条件。不过尽管如此,但架不住宋钦宗投降的态度实在坚决,本着有条件要投降,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投降的精神,对李纲的话置若罔闻。李纲气急之下,便力请辞职,但金军未退,宋钦宗还离不开他,又一再挽留,对他说道:“爱卿只管出外治兵,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仍然将康王赵构和张邦昌派到金人营中议和。
可是还没等双方达成最终的协议,宋钦宗的立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下子从一个彻底的投降派,变成了一个强硬的主战派,原因就是接连几日,宋朝各路勤王大军已经陆续赶到,宋军在汴京城外声势大振,已将金军的气焰压制住了,特别是种师道和姚平仲来到之后,宋军已占了上风,宋钦宗又变得雄心万丈,认为任何形式的和谈都已不能接受,必须用武力将金军击退。这种想法本来也没错,可惜宋钦宗又犯了两个宋朝历代皇帝惯犯的通病,一个是猜疑心太重,另一个则是临阵瞎指挥。
宋钦宗在战前本来建有行营司,主管京城内外一切军机事务,所以当种师道和姚平仲到来之后,李纲就请旨把这两路兵马纳入统一管理体系之内,这本来都是不用讨论的问题,因为哪有在一个地方打仗,还要建立两个最高指挥部的道理呢?但是宋钦宗生怕李纲手中权力过大,就借口种师道名望已高,又和李纲是平级干部,不应该接受他的领导,便在行营司之外,另建了一个宣抚司,将种师道任命为宣抚使,以姚平仲为都统制,还把行营司的前后军拨给宣抚司,只让李纲管理左中右三军,宋军的兵权因此一分为二,两套班子相互不服,互不通气,战斗力自然大幅降低。
而问题还不仅如此,宣抚司和行营司并存是宋军兵权的一次大分裂,其下还有小分裂。种师道和姚平仲都是西北武将世家出身,这两家历史上就在西北一带明争暗斗,互争名望高低,所以宣抚司内部也不统一。种师道的战略构想是先假意跟金人议和,以此拖延时日,等时间一长,各路勤王之师将越来越多,金军必然不敢再分散兵力去四周劫掠,粮草也将接济不上,金军就只好撤军。我军则派骑兵尾随,等金军渡河时再发动袭击,必然能使金军遭到重创。即便是金军过了河,本朝在河北还有真定、中山等镇,到时候仍能对金军腹背夹击,我军必将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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