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细读聊斋中的女子》
第54节作者:
胡狼拜月o 富商看到这种情况,为了让细侯相信,便又嘱咐别的商人,假冒满生的名义写了一封绝命书寄给了细侯,以此来断绝细侯的心思。
细侯见到绝命后,朝夕哀哭,老鸨说:“我把你从小养大,精心抚育。你长大成人已经两三年了,我年龄大了,能得到你报答的日子也不多了。你这样既不愿继续在妓楼里当妓女,又不愿嫁出去,我们怎么维护正常的生活呢?”
细侯不得已,只好嫁给了富商。富商得了细侯,欣喜若狂,无论钗钿还是衣服,都给她很多。一年以后,细侯生了一个孩子。
没多久,满生得到学生的帮助,终于出狱,才知道是富商使坏导致自己长期关押在狱。只是又觉得自己平日没的罪过他,怎么也想不出来富商害他的理由。他便用学生助资路费得以回乡。听说细侯已嫁,心里非常痛楚,就把自己心里的痛苦,委托市场上卖浆的人传达给细侯。
没想到细侯竟是个烈性子,听说之后悲恸不已,联想起此前种种,原来都是富商的诡计。于是趁着富商外出,杀了怀中的儿子,携带上自己的细软投奔满生;凡是富商家的服饰一律没有带走。
等到富商归来,自然是大怒,然后告上官府。官府问明缘由,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
随后蒲公的评论出现了两个版本:
一是细侯和满生可谓是破镜重圆,然而山盟未逝,痴心仍在,细侯的守信重义真可以说是值得嘉许。
然而正如蒲公所感叹的,这份勇气和义气这么难得,只是为何非要杀了儿子去投奔满生呢?这样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二是将细侯归于满生和过五关斩六将归汉营的关云长相提并论,高度赞扬了细侯的义薄云天。虽然如此,蒲公还是觉得细侯杀子太过残忍了。
富商垂涎的不过是细侯的美色,都说红颜祸水,原来真的是祸水,只是都祸害到了红颜自身。
假设她只是妓院里一个小小的雏妓,也许就这样随了满生过那田园自在生活去了,落得逍遥且又有人间烟火。
细侯不甘心,为了当初的誓言,也为了自己一直追寻的幸福,毅然而然地选择和满生在一起,哪怕背负上杀子的骂名。
初遇满生,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种幸福;无奈被富商纠缠,是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被迫嫁给富商,后来想来是一种荒唐;与满生重逢,是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于是只有悲伤。
然而心中的天平早已见了分晓,也许和满生在一起会有当初的那种快乐吧,只是今后,那曾经扼杀过一个小生命的细侯是否对于很多事物都会怀有悲天悯人的心思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明白了这一点,也许细侯后来懂得只要坚守自己的那份幸福就足够了。
日期:2010-03-22 18:15:58
附录《细侯》原文:
昌化满生,设帐余杭。偶涉廛市,经临街阁下,忽有荔壳坠肩头。仰视,一雏姬凭阁上,妖姿要妙,不觉注目发狂,姬俯哂而入。询之,知为娼楼贾氏女细侯也。其声价颇高,自顾不能适愿。归斋冥想,终宵不枕。明日,往投以刺,相见,言笑甚欢,心志益迷。托故假贷同人,敛金如干,携以赴女,款洽臻至。即枕上口占一绝赠之云:“膏腻铜盘夜未央,床头小语麝兰香。新鬟明日重妆凤,无复行云梦楚王。”细侯蹙然曰:“妾虽污贱,每愿得同心而事之。君既无妇,视妾可当家否?”生大悦,即叮咛,坚相约。细侯亦喜曰:“吟咏之事,妾自谓无难,每于无人处,欲效作一首,恐未能便佳,为观听所讥。倘得相从,幸以教妾。”因问生:“家田产几何?”答曰:“薄田半顷,破屋数椽而已。”细侯曰:“妾归君后,当常相守,勿复设帐为也。四十亩聊足自给,十亩可以种黍,织五匹绢,纳太平之税有余矣。闭户相对,君读妾织,暇则诗酒可遣,千户侯何足贵!”生曰:“卿身价约可几多?”曰:“依媪贪志,何能盈也?多不过二百金足矣。可恨妾齿稚,不知重资财,得辄归母,所私者区区无多。君能办百金,过此即非所虑。”生曰:“小生之落寞,卿所知也,百金何能自致,有同盟友令于湖南,屡相见招,仆因道远,故惮于行。今为卿故,当往谋之。
计三四月,可以复归,幸耐相候。”细侯曰:“诺。”生即弃馆南游,至则令已免官,以挂误居民舍,宦囊空虚,不能为礼。生落魄难返,就邑中授徒焉。三年,莫能归。偶笞弟子,弟子自溺死。东翁痛子而讼师,因被逮囹圄。幸有他门人,怜师无过,时致馈遗,得以无苦。
细侯自别生,杜门不交一客。母诘知故,而志不可夺,亦姑听之。有富贾慕细侯名,托媒于媪。务在必得,不靳直。细侯不可,贾以负贩诣湖南,敬侦生耗。时狱已将解,贾以金赂当事吏,使久锢之。归告媪云:“生已瘐死。”细侯不信。媪曰:“无论满生已死,纵或不死,与其从穷措大以椎布终也,何如衣锦而厌粱肉乎?”细侯曰:“满生虽贫,其骨清也;守龌龊商,诚非所愿。且道路之言,何足凭信!”贾又转嘱他商,假作满生绝命书寄细侯,以绝其望。细侯得书,朝夕哀哭,媪曰:“我自幼于汝,抚育良劬。汝成人二三年,所得报日亦无多。既不愿隶籍,又不肯嫁,何以能生活?”细侯不得己,遂嫁贾。贾衣服簪环,供给丰侈。年余,生一子。
无何,生得门人力,昭雪出狱,始知贾之锢己也。然念素无嫌隙,反复不得其由,门人义助资斧得归,既闻细侯已嫁,心甚激楚,因以所苦,托市媪卖浆者达细侯。细侯大悲,方悟前此多端,悉贾之诡谋。乘贾他出,杀抱中儿,携所有以归满;凡贾家服饰,一无所取。贾归,怒讼于官。官原其情,竟置不问。嘻!破镜重归,盟心不改,义实可嘉。然必杀子而行,未免太忍矣!(呜呼!寿亭侯之归汉,亦复何殊?顾杀子而行,亦天下之忍人也!)
日期:2010-03-23 22:54:41
细侯篇:惊世骇俗另类“桃花夫人”
“桃花夫人”息妫因为美貌,导致频频被强权掠夺,最后被迫与丈夫息侯分离,为楚王所占。然而息夫人带着隐忍的恨意,即使不能保全自身,也只好三年不与楚王言,含蓄表达自己的悲愤。
因此《本事诗》中,王维为了替饼师妻子求情,便吟道:“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既是叹的息妫,也是借机希望当时的宁王可以放了有着同样遭遇的饼师之妻,不要做第二个楚王。
可是刘向先生不乐意,偏要改变历史,非得给息妫加上个殉情的戏码,仿佛这样才能增加她的贞烈之名一样。说是息夫人趁着楚王出宫打猎,便偷偷找到息侯,然后双双殉情而死。
无独有偶,那位富可敌国的王崇和绿珠,乔知之和瑶娘,皆是因为强人索取,女子坚决不从而决意赴死:绿珠坠楼,瑶娘投井,两代红颜,竟都这样薄了命。
如此看来,仿佛一对彼此相爱的男女,面对强权的拆散,那弱女子们不是心思如灰,沉溺在过去中出不来,就是决绝赴死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么,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呢?答案是有的。正如细侯。
得知自己当初被迫嫁给富商不过是一个骗局后,细侯毅然而然斩断与富商的一切联系,坚定地奔向了满生。
可以说,细侯一直都是个不认命的女子,或者说一直都是个追求梦想的女子。
从开篇那个砸荔枝壳的举动来看,轻佻放纵,这样的手段,再看后文满生借钱嫖妓的行为,怎能不俘获满生的心?
而看这荔枝壳,有人说余杭是不产荔枝的,因此,像细侯这样能吃上荔枝的妓女可以说是身价颇高。就此来看,仿佛满生就要掉进无底洞、销金窟,万劫不复了。
然而峰回路转,细侯托身给满生,过上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有人说细侯就算逢不上柳永这样的白衣卿相,宋徽宗这样的风流皇帝,也不用偏偏找了个满生这样贫穷无甚了了的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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