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汁原味释读『韩非子』》
第24节

作者: 老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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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争论可以简化为:韩非认为合乎道德无用,不合乎道德才行,其实韩非的本意是说在道德之外还有比道德更有用的事物,那就是利益。
  既然利益当头,那么君主治国的立足点是法治,而不是道德。在这一点上,韩非与现代社会学思想一致。现在社会学也认为解决社会问题不能靠个人道德的发展,而是要靠法律和制度的完善。
  人的行为受外界环境影响要远胜于受自身的约束,现实中只有极少数的绝对好人和绝对的坏人,绝大多数是受环境影响的可好可坏的人。如果非法牟利可以不受惩罚,许多人会投入其中;如果非法牟利要受到惩罚,他们就可能不去做。因此要消灭奸邪,必须依靠法度,而不是希望人们的良心发现。事实上,在利益面前,良心很少能自我发现,只有惩罚来临,良心才有可能觉醒。

  韩非举了两个例子:
  其一,把便宜货放在偏僻的地方,即使像曾参、史鱼这样品德高尚的人都难免顺手牵羊,这是由于暗处下手不容易觉察。把值钱的东西放在闹市区,即使盗贼也不敢拿走,因为很容易被别人看见。
  其二,母亲宠爱子女,牺牲自我,付出很多,可是子女并不见得往好的方面发展,相反他们娇生惯养,放纵成性,从来不听母亲的教诲。父亲奉行“棍棒出孝子”,结果子女反倒懂事听话,自立成才。
  民性如此,韩非认为君主治民应该用法之严,不用仁之宽。然后他又站在民众的角度去考察了重刑、厚赏、严法产生的效用。
  如前所述,利益是第一位的,那么求利之心必然会诉诸理性的思维。理性是民众能够接受重刑厚赏严法的根本原因。因为理性,人们才会为了长久的、整体的利益牺牲眼前的、局部的利益。
  以普通老百姓过日子为证,平日里忍饥耐寒、辛苦劳作,这样即使遇到兵荒马乱和天灾人祸也能勉强维持生存,因为他们平时有积存,且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与此相反,平日里好吃好喝以示疼爱,安逸享乐以示关心,到了灾荒岁月,就只能卖儿卖女,因为既没有养成吃苦耐劳的作风,也没有积存下多余的财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仁义所观照的就是眼前的、局部的舒适,法治观照的是整体的、将来的强大。孟子说:“两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因此儒家学者所谓的轻刑爱民不足取,韩非斥之为亡国之术。要想规范臣民的行为,使臣民的利益与君主的利益连为一体,必须采用厚赏重罚。“赏厚,则所欲之得也疾;罚重,则所恶之禁也急。”
  奖赏的目的是为了调动人们的积极性,刑罚的目的是为了禁止奸邪行为。赏罚的力度越大,收获的效果也就越明显。厚赏重罚具有鲜明的指示作用,一旦实行,所有臣民的心理都将受到震动,将很快实现令行禁止。
  随后,韩非又驳斥了重刑伤民的论点。重刑所要惩处的对象只是很少数作奸犯科的人,而不是全国绝大多老百姓。而且韩非又主张法令要依据基本的天理人性而设,是以遵法并不是一件难事,从这层意义上讲,法令并不是民众的敌人,而是民众的保护神,既然是保护神,当然是越厉害越好了。守法不难,而违法的代价巨大,人们就没有理由作奸犯科。况且,轻刑能够禁止的行为,重刑也一定能做到,反之,重刑能够禁止的行为,轻刑却做不到。

  之所以要厚赏重罚,对君主而言还有另外一层更深刻的含义。厚赏重罚的目的是为了将民众的利益与君主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民众为求赏而努力同时也是在为君主谋利,民众努力避免受罚也是在保护君主的利益。如果君主听信儒家的仁义之说,施行宽刑,便是置自己的利益于不顾,坐视臣民之利益与君主之利益相互损伤,放任臣民抛弃自己。一个上下离心的国家在战国中无法长久地生存下去,国家灭亡,对君主对臣民都不是一件好事。可见如果不在理智的指导下实行厚赏重罚,仅凭感情上的不忍轻罪缓刑,结果必然是共输,这才是最大的伤民。

  儒法两家立场不同,对赋税的看法也不同。儒家学者认为赋税过重会造成臣民对君主的怨恨,导致天下大乱。针对儒家的诘难,韩非说出了君主不愿为外人道的秘密。民众之于君主好比劳动者之于资本家。既然利益当头,那么君主应视臣民为创造剩余价值的机器,而不是与自己地位平等的人。
  从根本上讲,法家并没有爱民的观念,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持续地、长远地榨取臣民的“剩余价值”。在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下,韩非深知富足的民众并不是君主和国家的福祉。他认为尽管人们从感情上喜欢生活在一个富足的、没有压力的、福利化的环境中,但这样的环境会让人丧失进取心,会使国家失去竞争力。
  在欧洲的一些高福利国家里,失业救济金高达平均工资的80%,人们不上班也不用为生计发愁,造成的后果是国家缺乏竞争力,社会进步缓慢。韩非注意到社会上绝大多数人一旦生活富足就会失去上进的动力,再加上刑罚宽松,很多人会骄恣放荡,难为国家君主所用,又免不了作奸犯科。
  英明的君主善于通过运用税赋的工具将天下财富掌控于手,然后通过功赏过罚使天下人效命。君主驾驭民众应该像渔民用鸬鹚捕鱼一样,鸬鹚是捕鱼的能手,但是贪吃,一旦吃饱就懒得动弹,为了让鸬鹚多多捕鱼,渔民在鸬鹚的脖子上套上一个皮圈,这样鸬鹚在饥饿感的驱使下拼命捕鱼,但却无法下咽,所得全部被渔民拿走,只有到收工的时候,鸬鹚才能得到为数不多的几条小鱼做充饥之用。

  鸬鹚脖子上的皮圈就是税赋,通过税赋,君主将天下财富控制在手里,当然这里有个尺度的问题,征收太少不解决问题,征收太多又会造成涸泽而渔。君主手中有了钱一切就好办,“厚其爵禄以尽贤能,重其刑罚以禁奸邪,使民以力得富,以事致贵,以过受罪,以功致赏,而不念慈惠之赐,此帝王之政也。”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在大锅饭混日子时期能人与庸人一样,君主无法区别谁是南郭先生,谁有真才实学。若君主高举赏罚进行业绩考核,一切矫饰无用的行为和言辞都会现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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