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龄道:“如此天下奇才,相公不用,则恐为别人所用。”
张所一听赵九龄用“天下奇才”一词,便觉夸张,抬头问道:“谁人敢当此语,比之王彦如何?”赵九龄说:“王彦将才,岳飞帅才,不可同日而语。”张所听了一愣,见赵九龄没有打诳的意思,略作沉呤,放下文书道:“好吧,可引来一见。”
日期:2012-02-12 10:55:47
岳飞早在衙门前等候,张九龄把他单独引入衙门侧室。张所见岳飞身材精壮,相貌堂堂,确是条好汉,即令他立在一边,问道:“听说你在宗泽大人部下,勇冠全军,不知你一人能敌多少金兵?”
岳飞镇静答道:“匹夫之勇,不足一谈,纵勇绝一世,每战至多不过斩杀数百而已。我意在用兵谋阵,参决胜负之机。为将之道,不患无勇,而患无谋。”张所听他说出如此道理,已是惊诧不已。岳飞又说:“如今乱世,领兵者皆有勇冠三军之力,然而未战之时不能谋画于前,已战之时则无可成之功。官军与金兵之战,无勇亦无谋,败不足怪。”
张所听罢,大为惊骇,他这才明白赵九龄所说“天下奇才”之意,当下离座对岳飞揖手道:“太尉绝非行伍中人,将来必有大作为。”忙命人看坐,与他促膝而谈,先问道:“太尉即来招抚司,想必对今日河北之事早有见解。”
日期:2012-02-12 16:10:04
岳飞慷慨道:“今日之事,惟有消灭贼虏,迎回二圣;归复旧疆,以报君父而已,更无他论。”接着向张所分析了河北的战略重要性:京师处于平野开阔之地,长河千里,易攻难守,正因如此,更应用心经营。倘若河北一失,则河南不保,江淮亦难保全。当年童贯收回燕云之地,是以贿赂金人得手,而非以战攻取,所以得之容易,失之也容易,正是得虚名而被实祸。此后太原不保,金兵双路夹太行山而下,官军节节溃散,不堪一击,此皆不重河北防守之失。说到激越处,岳飞已是涕泪横下,对张所说:“某家在河北,生于布衣,虽愚而无用,但愿奋力杀敌,为国驰驱,虽万死而不辞。”
张所听罢极为感动,说:“中书李相公命我招抚河北,我日夜谋划,惟恐不称其职。太尉有何计议,但说无妨。”
岳飞说:“李大人请官家退守南阳,黄、汪二相公欲与金人划河为界,此皆祸国之论,深为不可。官军不只要收复河北,且应直取燕云,据有边境要塞,切断金人南下之路,练兵整将,择机直捣其穴,方为长远之计。”
张所一心只在河北数州,听岳飞竟然能放眼燕云,直视塞外,当下更是刮目相看。岳飞又说:“招抚司职事,只有尽取河北之地,以为京师之援。不然,天下之四肢尽绝,则根本危殆,那时官家纵然巡幸江淮,恐亦难保长久。招抚大人如能忠心许国,提兵压境,卑职愿以偏师追随麾下,惟招抚大人是命,死无足道。”
张所顿足道:“太尉真是帅才,险些为我错过。”便不再犹豫,立时将岳飞从没有兵籍的白身平民破格提为七品武经郎,手下众兄弟亦各有提任。当下招抚司已聚集七千兵马,以王彦为都统制,全军分为五军,岳飞任中军统制。
日期:2012-02-12 16:41:15
招抚司都统制是高而瘦黑的河北汉子,比岳飞年长十几岁,早年曾随种师道对西夏作战。金人侵入河北后,王彦家乡失陷,一怒之下率领家乡豪杰奔赴京师抗战,兵败后转战各地,得知河北招抚司成立,便率先领兵来投。张所以其素具威望,且熟悉当地形势,便拔任他为都统制。王彦部下大多是河北好汉,为了收复失地,早就摩拳擦掌,只愁粮草难供罢了。尽管如此,王彦仍然选定了第一个攻击目标,即正当东京以北的黄河重镇:卫州。岳飞则领军一同行动。
王彦见岳飞刚来就被提拔为中军统制,心下大不以为然,对岳飞颇为不屑,岳飞也不在意。谁都没有想到,些须小事,竟然差点断送了一代名将的成功之路。
军队离开大名府向卫州进发时,天已入秋,沿路只见秋霜覆地,黄叶满天,渐已显出肃杀之意。岳飞率领中军最先起发,他胸中激荡着冲天豪情,提马纵情奔驰在熟悉的大地上,只期待着与金人再决生死。
然而他与众兄弟们都不知道,另一场无声的较量此时正在朝廷中悄悄展开,作为这场不见血的较量的结果,张所的招抚司已是朝不保夕。这支军队刚刚出征就已面临着后勤供给的难题,并将造成异常悲凉的结局。
然而这一切岳飞都不知道,他所能听见的,只有肃杀秋风中激越的马蹄声。
日期:2012-02-12 20:48:32
第十回:
论正邪邦昌受刑
明进退李纲罢相
纲留身奏张邦昌僭逆及受伪命臣僚二事,皆今日政刑之大者,乞早赐施行。上曰:执政中有与卿论不同者,少迟议之。纲曰:邦昌僭逆明白,若都人则谓因邦昌立而得生,且免再括金帛而德之;若元帅府则谓邦昌不待征讨遣使奉迎而恕之;若天下则谓邦昌建号易姓其奉迎特出于不得已而愤疾之。德之恕之者,私也。愤疾之者,公也。
――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
新官家登基,旧例不改,朝廷依然每日一常朝,五日一大朝,每月初一十五是规模更大的望参与朔参。届时百官分班奏对,如果事多,则中午赐饭。南京宫殿不如东京宽阔,只在归德殿门外设两间小阁供群臣暂候,先对者可以先回,其余臣僚聚集在阁子内等待传唤。今日黄潜善和汪伯彦还没到,李纲已早早的在阁内等候,因为他要见一位特殊的客人:宗泽。
金兵退去后,宗泽将军队停驻卫南,大元帅府结局,他接到了出知襄阳的任命,便以百骑相随,前来应天府向赵构辞别。襄阳西接川陕,东临江汉,南通湘粤,北达宛洛,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但于对金作战而言,却距前线较远。李纲深知宗泽此去可惜,便向赵构力争,再改宗泽为东京留守。今日正是宗泽赴任之时,李纲想在宗泽面见赵构之前与他谈谈河北军政。
日期:2012-02-13 09:25:47
宗泽比李纲年长三十多岁,虽然官职卑微,但不免有点倚老卖老,对李纲举荐他任东京留守并不领情,因为听说朝廷要继续南下,见面便问李纲:“国之所重在于河北,朝廷却有意退守江南。卑职不知圣驾一动,相公能有何策可安河北?”
李纲面带难色,说:“仆拟劝圣上将河北建为籓镇,朝廷可将重兵屯驻大河之南,沿大河与江淮次第防备。”宗泽毫不客气的道:“相公此策,是要弃河北以供大敌。河北一失,则控江守淮岂无可能,请相公三思。”李纲听而不答,转问:“若与金人再战,大人以为当如何措置?”
宗泽说:“当前急务,莫若选臣置将,练兵备粮。卑职以为朝廷宜大幅增兵,一则弹压盗贼,一则备战。”
“大人以为当增兵几何?”
“熙丰年间,京师内外有禁兵六十万,崇观以来缺员极多,如今形势,即补足百万亦不为过。朝廷之策莫过于取财于东南而募兵于西北,若果将散兵流匪皆招而入军,则两为便利。”
李纲点头:“仆正有此意,只是募兵需与括马并行,否则仍难以与金人骑兵抗衡,如此则军费大涨,钱粮大增,必定阻力重重。”
宗泽说:“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但看相公事力如何。”
李纲苦笑道:“文人议政,宗派林立,议论风烈,言辞艰酸,宗大人又不是不知道。”
宗泽却笑了:“看来相公是有备而来。”两人相对哈哈大笑起来,但两人都深切体会到这笑声中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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