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认为北边欲强必须加强兵备,而“练兵先需养兵,是以理财尤为修备之先”。加强兵力首先需要理财,给部队打好基础,是不愁战线过长的,其实,这也是变相的“粮草先行”罢了。徐阶把这些看似乱做一堆的问题,很清晰地缕出了一条线来:他通过门生、工科给事中吴时来的举荐,把最优秀的谭、戚二将调往蓟州练兵,虽说这两员名将是在张居正当政的时候大展其才,实际在徐阶任首辅时就开始崭露头角。徐阶与北边将帅普遍建立极为密切的私人联系,还亲自与谭、戚面谈,细议杀敌办法,建议以南兵之术培训北兵,热情支持他们运用火器打击敌人,保卫边防。作为张居正的授业知己,徐阶的政治、军事理念和方略必当对居正的政见产生深远影响;他为大明中兴所作的种种努力,也为日后江陵柄政,把改革推向更深更广的层面而打下坚定基础。
隆庆二年七月,徐阶致仕,内阁仅李春芳、陈以勤与居正三员,张阁老位列末相,但实际声望远远高于李、陈二公。一个月后,张居正奏上那道闻名古今的《陈六事疏》阐述大政方针,于阁部、台谏间陡然造成一积极跃进的声势。张居正的这个“六事”纲领顺时应势,继承并发扬了老师在嘉末隆初提出的惩贪丑、肃吏治、尊主权、定国是方针。徐阶极重视吏治。早在吏部任职期间就曾以“杜浮议以重行取”、“旌异能以劝吏治”二议上奏嘉靖皇帝,促动吏治整饬。嘉靖间,内外百僚更替频繁,官吏的考核流于形式,漏弊百出。徐阶认为,官吏考课务严核名实,请不许骤迁以紊常次,不许轻调以妨成功。徐阶代严嵩任首辅后不久,即上疏言“尊主权”、“定国是”二事,受到嘉靖皇帝的嘉奖。
他还饶有见地地认为:知人之明,自古为难。用舍仅仅凭借一纸推荐词,尚不足以防避“外饰善状而中怀奸贪”、“修谨于初而改节于后”的人。他深知选拔人才不能仅凭一张推荐信,录用之后还需要进行长期考查和追踪调查,尽量杜绝浮伪、险邪之人。不然万一哪天出来个“举秀才,不知书”之类的祸害,那就贻笑大方了。张居正为政,重申老师克服浮华,振肃法纪的“整饬吏治”方针,并强调核名实,考业绩,发扬老师“定国是”的理念。他整饬吏治纲领在老师所行基础之上更为纵深,立足国情,使焦点放在政令及考核措施上,防止弄虚作假,使官僚能恪尽职守,奉法惟谨。
日期:2012-02-23 20:07:31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徐阶退休之际,曾以“家国之事,一以相属”,几乎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张居正,而他似乎也异常得意于自己的眼光,认为将天下托付于这个年轻人,自己也可以享享人间清福。
重获乡间安宁的徐阶,有门生当朝,且身体衰老,心智憔悴,再也不用忧心朝政了。
虽退休在家,但他们两人的师生情谊却从未中断。每逢恩师寿诞,爱徒每必嘉贶称庆,绝不曾忘怀。
恩师有难,如孙克宏之狱、陆家产业之讼,高徒皆悉力斡旋,据理上请为之解难。恩师之家事如儿子徐琨复官、长孙徐元春中第引拔,高徒亦从不怠慢,事必有报。
看到自己一手栽培的张居正当国,徐阶十分欣慰,一面恭贺张居正本人,一面致书友人夸赞当朝首辅,其实也有着一层炫耀自己眼光的意思:
“承示太岳相公光佐熙朝,事循旧贯,此相公挹高晦明,博大冲虚之盛德而诸贤左右之功也。乃仆浅陋,曾何足云,惟为国家庆得贤辅而已。”
徐阶颇为自己给风雨飘摇的大明朝找到一个好管家而自豪。
万历四年秋,张居正在致徐阶七十四寿辰书中,回顾数年之掌政经历和师生行政之承继:
不肖谬以菲薄,滥竽台司。近年以来,诸所措画,昔奉老师夙昔之教,不敢逾越。幸际圣明之主,中外宁谧,庶几小康,皆教庇所及也。伏惟老师昔以道匡扶世庙,翊戴穆皇,环玮光明之业,既已震赫寰区,炳耀史册矣。晚偕赤松,寻黄石,以其余绪付之居正,用以佐明主,兴太平。昔人谓:“其精以治身,土苴以治天下。”殆谓是乎。以是知老师之寿,埒嵩等华,不可算数。今天下阴受其赐而溯功于老师者,又不独不肖一人而已。
虽为应酬之文,其所云“老师夙昔之教”、“天下阴受其赐”等语,却是发自内心的感恩,居正承继徐阶之政而能予以丰富创新,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政绩之所建比老师更为彰显。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虽然尊敬老师,但张居正在如何对待台谏上与老师迥然不同。
江陵柄政之初,张居正就严厉整治台谏,先是借京察整治科道,清洗高拱余党,此后力行考成法,进一步控制科道。
同时,张居正自恃宫府一体保障下的内阁权力,与冲龄天子的至上师尊,处理朝政独往独来,完全不像他老师那样根据外廷舆论导向行事。
张居正这种以严师临天子,以冷峻处台谏的工作作风,招来物议。后来余懋学、傅应桢、刘台相继露章弹劾首辅,虽说张居正没有像奸相那样把异己置之死地而后快,但对他们也毫不手软,不是革职就是流放,给外人一种专横霸道的错觉,逐渐丧失部分人心。
徐阶看到学生行政的致命隐患,忧虑万分,身为业师当然不能不谏,而踌躇满志的张居正则欲建不世之事功。所以徐阶致书婉转规劝他要小心谨慎:
“山中连得邸报,仰知任事之实意,任怨之苦心,窃深叹服,以为古君子之谋国未有能如此者。既而旁观众情乃似罕能仰体尊志,又深窃叹恨,以为三代以降,事功之难成而致平之难致,如此不觉抚膺扼腕,中夜起坐而长吁也。然阶闻之,君子之所为故非众人所能识,而习俗既成,则其振起之自当以渐;积弊既久,则厘革之亦须稍济以宽和。盘庚之再三晓谕殷民与昔人去齿之说,恐未必全无所见。阶和公知爱,不啻骨肉,辄敢以此奉告譬如家人对语,无复顾忌,惟公亮之亮之。”
徐阶此于居正事功初建,雄心最盛之时,暗示他所行悖离“众情”,慨叹“事功之难成而致平之难致”,为居正降温,劝他宽和相济,切勿独行独往,陷于孤立。
徐阶还告诫道,辅弼之臣既要宏开圣智圣德,更要取得士论朝议的赞持,处理好君臣之间的矛盾,协调君臣意志。
不然即使有了海内肃静,仓储充盈这样的捧日大功,还是免不了被人诽谤算计等潜在的政治危机。
看来,君臣关系就犹如婆媳关系,而辅政大臣就是夹在中间的“儿子”。既然是一块“双面胶”,能自保的前提下怎样胶合双方才是最重要的。
同样,只有胶住了两方,自己才可以将这两方都运用的得心应手,想成就一番事业,难道不是事半功倍了么?
徐阶的这些建议不但非常诚恳,也是作为政坛智者和前辈双重身份的友善提醒,对张居正不可能没有触动。
然而心高气傲的张首辅身任“举天下之重”,蔑视群议众忌。他对老师的启导诚谏颇不以为然,但对老师的尊敬从不曾有丝毫忽略。
他致书徐阶,倾诉自己的苦衷和为国任事、不计毁誉的魄力,发誓自己以尊主威,定国事,振纪纲,剔瑕蠹为目标,有力排群议明犯众忌而不顾的决心:
主上冲年,举天下之重而委之于孱弱之身,今不务为秉公减私,振废起坠,而避流俗之非议,以取悦一时,则正虽伏陇亩,填沟壑,有余戮矣。故违众罪小,负国之罪大,一时之谤轻,异日之谴重也。
不料次年,首辅父亲张文明去世,刚刚安静的政局又暗潮耸动,最终爆发一场“首辅去留”的官场风暴。
这年秋天,张居正青衣角带的在家加班,悲苦难堪之余,最先想到的还是和蔼可亲的徐老师,于是又向徐老师倾诉自己的两难境地与被少壮派讥讽唾骂的愤懑。
但这年自入春以来,徐阶身体欠佳,一直在病卧之中,“健日是暂,病日是常”,与居正疏于连络,只是偶尔向心爱的学生通报病况。
万历六年三月,张居正终于得请暂回籍葬父,限期还京。此前他放不下朝政,曾希望返聘老师,但徐阶以身体久衰病,精力困疲为由婉拒了。
完葬还朝后,张居正仍一如即往地尽心尽职辅弼少主,力行改革。他图报君恩,惟操劳万机,呕心沥血,崇尚事必躬亲,行政上从不会放权,诸如土地丈量、蓟辽防务、淮扬河工等各项军政、财经,事必躬亲,布署裁决。
于此同时,他也清醒地认识到,在功业愈隆之际,外廷的不满亦在蔓延滋长,厚积薄发。
张居正与老师书信频繁,字里行间透露着愈来愈多的“忧危”意识。
日期:2012-02-23 2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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