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暖回忆思念瘦——唐宋词里的风流韵事》
第59节作者:
西门杏庵 日期:2010-07-12 19:38:52
(接上)
《酒暖回忆思念瘦——唐宋词里的风流韵事》第二部
[卷七]张炎:末世俏公子乱世断肠人
无心再续笙歌梦
中国善良的老百姓看一个人相貌堂堂的时候,就忍不住夸奖他:你将来定有贵人相助。一个在感慨自己的经历时也经常说,“幸得贵人相助,我才有今天”。很少有人说,幸得富人相助的,为什么呢?富没什么,不过是钱多点,一个穷光蛋一夜之间中了头彩也可以马上成为富人,但要成为贵人则需要几代的修炼。不是所有有钱人都是贵人,这世上富而不贵的暴发户还少吗?
姜夔在南宋可是个填词名家吧,可是由于他没有功名,只能依附在权贵门下才能生存。他依附于谁呢?正是张炎的曾祖张镃。张镃算得上富人和贵人。张镃的爷爷、也就是张炎的六世祖张俊,为南渡功臣,抗金有功,是南宋中兴四大名将之一。张俊在北宋灭亡、朝廷南渡的时候,因为护驾有功,宋高宗重赏,张俊官位高至枢密使,和宰相的级别一样高,相当于今天的国务院总理。皇上还亲自到他家看望,这样的待遇是任何官员都比不上的。张俊死后更被追封为勋王。当然,张俊参与了秦桧诬陷岳飞的阴谋,这个民族性的耻辱我们必须记取,不能忘记。
张炎的家世,在南宋词人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的既富且贵。曾祖张镃省在贵族之家,富贵王孙,文学修养极高,也是个著名词人。门下众多像姜夔一样的士人。据《齐东野语》的记载,“其园池声妓服玩之丽甲天下”。张镃很会享受,经常在家里开私人PARTY,搞各种名目的文艺沙龙,诸如什么“牡丹会”之类。
所谓“牡丹会”,就是让家中的名姬十人,穿着天使般的洁白衣服,首饰衣领全是牡丹花的样式,首席歌姬簪着名种牡丹“照殿红”一枝,执板奏歌侑觞。劝酒时所唱的歌词全是前辈词人咏牡丹的名词。宾客有多少人,历史上没有记载,但据记载,仅仅歌手、乐工就有一百多人。
张镃就在这种烛光香雾的气氛下,与众宾客高谈阔论,恍然如游仙境。整个房间燃烧着一种特制牡丹花的香味,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群妓持着酒肴丝竹,次第而至奉客。良久,异香又起,再度象前一次那样卷帘作乐,另出十姬奉酒,换了服饰与花色而出。大抵簪白花则著紫衣,紫花则著鹅黄衣,黄花则著红衣,如是一共奉酒十杯,衣与花也换过了十次。”
张炎就生活在这样的锦衣玉食之家,在这样的奢华又高雅的艺术氛围中长大,自然是能诗善画,精通音律。不仅如此,张炎还填词。初次试水,填的一首词《南浦》便在词圈内一举成名,因为该词咏了春水,写得如诗如画,轻灵流丽,邓牧称此词“绝唱今古,人以‘张春水’目之”(《伯牙琴·张叔夏词集序》)。从此在文人圈内,他就有了一个外号叫“张春水”。
南浦
波暖绿粼粼,燕飞来,好是苏堤才晓。鱼没浪痕圆,流红去,翻笑东风难扫。荒桥断浦,柳阴撑出扁舟小。回首池塘青欲遍,绝似梦中芳草。
和云流出空山,甚年年净洗,花香不了?新渌乍生时,孤村路,犹忆那回曾到。余情渺渺。茂林觞咏如今悄。前度刘郎归去后,溪上碧桃多少。
南渡之后,张炎就随家人一起住在临安(今天的杭州),从小就在杭州成长,西湖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景色,他和一帮临安的文人经常在西湖上结社论诗,成立诗社。《南浦》这首词正是为开社而作。像极了贾宝玉和众姐妹在大观园成里的海堂诗社。这段诗情画意的日子,给了以后的生活带来了无限美好的回忆。特别是在南宋灭亡之后,他一直生活在对这段美好时光的回忆中。
填《南浦》这首词的时候,他衣食无忧,南宋王朝虽然风雨飘摇,但国家还在,西湖还是那么美,所以他“赋春水如画”。据考证,这是张炎亡国之前所作。
《南浦》让我们看到了西湖景色的无限美好,春水流着,湖面是一片浅碧轻红的色彩。湖面波光粼粼,有燕子飞来,苏堤春光正好。小鱼儿高兴地跳出水面,流水带走花的残红,好像在笑东风无力吹花红。“荒桥断浦,柳阴撑出扁舟小。”这句写得太美了。荒桥断浦,有一叶小小的扁舟流出来。回头看那池塘,被青染遍,像极了梦中芳草。
和云流出空山,落花的残红每年都随着流水而逝,但花香依然在。我还记得,那回曾经和朋友一起外出游览风景,现在却只剩下渺渺余情。那时候我们一起到茂密的树林喝酒吟诗,现在没那心思了。溪上的碧桃,那灿烂的桃花还有多少在浪漫地开放呢?
填这首《南浦》词的时候,他还是南宋的一位贵族子弟、富家公子,后来,南宋灭亡后,他又一次来到西湖边上,这个时候已经物是人非,“流水落花春去也,换了人间”。想起曾经有过的流金岁月,他怅然叹息,填了一首《高阳台》: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身为遗民的张炎,面对如今的元朝,他心理上根本无法接受,失去家园让他的精神无处寄托,悲痛又能如何?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在对过往岁月的无尽思忆中,借助于歌咏西湖,低吟曼歌,抒发国破家亡的哀愁和无奈,西湖成了他的一个精神家园。西湖这么好的景色,不知道一生还“能几番游”?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化自杜甫诗“接叶暗巢莺”。茂密的枝叶遮盖了黄莺的巢居,平静的湖波轻卷着飘落的丝丝柳絮。残阳下,归来的船划过断桥(西湖孤山侧桥名)这边。西湖的春色虽然还在,却是“斜日”下面的风景了。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因此感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那么鲜艳夺目的花,即将凋谢了,再想欣赏花,只好缓缓地等待明年了。“春逝”已成大势,挽留也没有用。“东风且伴蔷薇住”,东风暂且陪伴蔷薇住下来吧,到蔷薇花开的时候,春天才真的被风雨践踏而后残尽。更凄然的还不是春的残尽,而是西泠桥(西泠:西湖桥名)上只剩下“一抹荒烟”,一片无可奈何的荒芜。
“当年燕子知何处?”,这句是张炎化用刘禹锡的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韦曲:在长安南皇子陂西,唐代诸韦世居此地,因名韦曲。如今重游西湖,无法不怀念故国。斜川:在江西庐山侧星子、都昌二县间,陶潜有《游斜川》诗,词中借指元初宋遗民隐居之处。“苔深韦曲,草暗斜川”,意思是,曾经的故乡繁华地,如今“苔深”、“草暗”似的荒凉,剩下来的只是青苔野草。就连过去的燕子如今也已寻不到它的旧巢。“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这里化用了辛弃疾的两句词:“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 鸥白了头,“愁”惹的祸。就连自由自在的沙鸥也愁苦满面,更何况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了。
“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现在的我哪里还有心情再续笙歌梦呢?只想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花要凋零了,风中柳絮在飘,杜鹃在啼血。不要撩起画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同是宋遗民的郑思肖这样评价张炎词:“能令后三十年西湖锦绣山水,犹生清响,不容半点新愁,飞到游人眉睫之上。自生一种欢喜痛快。”
(未完待续,西门杏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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