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月正明----五代十国时期的湖南》
第29节作者:
意与白云间 淮蜀与中原恢复通商,受益最大的却是高季兴的江陵。汴梁与洛阳的北商可由水道赴江陵,行程方便。到了四通八达的江陵,更是想去哪就去哪。南可换船去长沙、广州,西可溯长江入川,至于东下江南就更是顺风顺水。何况江陵市场上的南北商货丰富,客商可一次购齐。这些方面,长沙不是人家对手。
可高郁却看准了对手的软肋:你不就是靠商税过日子吗?高郁断然釜底抽薪:湖南不征商税!("王关市无征")。有些人费解:这算什么办法?虽说能削弱对手的地域优势,但损失最大的还不是湖南?那么多官员和军队谁来养?修水利搞建设的钱谁来掏?国家还怎么支撑?
这还不算啥,接下来的一手更让人匪夷所思:高郁建议马殷不再铸造铜钱,而改铸铅钱和铁钱。然后以铅钱十钱折一枚铜钱的币值,铁钱以一当铜钱十,在全国发行。这不是学王莽的坏样子,用劣币换掠民财吗?价值坚挺的良币都被搜上去归了官府,上面富得流油。而下面的商人与百姓却换了一手的劣币,如此招商,谁还愿意来湖南呢?
高郁这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不论如何,免税令一出,当时就震撼了南北商界,商人们开始沸腾起来。
两千年的中国商业史,还真没经商不收税的好事。南北贸易,最主要的商品就是茶叶。江陵码头虽好,但市面上的茶叶卖得比湖南原产地贵不少,现在入湘采购,免去了税钱再加上便宜的茶叶进价,省去很多成本。所以江陵再方便,商人们也不惜去湖南跑一趟,而北上的岭南商队就更方便了,留在湖南就能等着北客过来做生意,不用再舍近求远跑江陵了,省钱更省力。
客商们纷至沓来,可谓水浮陆趋、“闻风辐辏”,长沙、岳州、朗州甚至衡州的水陆要道上,南来北往的船队与人流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天南地北四海八方的百货和珍奇萃集三湘,应有尽有:岭南和闽广的金银、海产、鲜果;海外番商的珠宝香药、奇珍异物;中原的马匹牲口、金属器皿、绫绢绸缎;湖南的茶叶、粮食、木材山货,甚至远在江南的名瓷、名茶、苏木、丝布,以及各地的土特产、药材、各色手工艺品等等,琳琅满目,湖南的市场一下子繁荣起来。
可是有人还是觉得不收商税不划算,失去这一财源,代价太大。不仅如此,商人们很快发现,他们卖掉了货物收到的却是湖南本地发行的铅钱、铁钱,只能在境内消费,可一出了境,这些货币就失去价值,赚得再多又有何用?就是把它销成铅块铁块带回去,也卖不了多少钱。怎么办?商人们想来想去,干脆将这些钱重新在集市上换购成各类商品、土货再出境卖掉,一样能赚到可观的差价。于是湖南的各种物产和土特产得以大卖,从而“以境内所余之物,易天下百货,国以富饶”。
这恰是高郁苦心所在!
官府虽不收商税,却可以靠回收铜钱保障财政收入,而免税政策与发行的劣币相结合反倒帮助本土产品打开了市场,各行各业都得以赢利,民间受益最大,确是胸怀广大、见识长远的富国之道!这种成功模式,古今罕见。
难怪连刻板的传统史家们也为高郁所折服,叹道“富国裕财,虽古之计然何加焉!”。
高郁的气魄与见识不仅古人所无,在五代十国更是鹤立鸡群。五代十国做为乱世,各国税课多如牛毛,统治者们都将商人们当成了美味的唐僧肉。前蜀皇帝王建曾因目睹到当地热闹的蚕市而动了征税的念头,风声一出竟吓得民间不敢养蚕织布,甚至砍伐桑柘。
后蜀也曾发生过因官员虐征商税太过份而被杀的事。南唐开国烈祖李昪是个很高明的领导人,但在商业领域也很短视,曾因“关市之利,敛索尤繁,农商苦之”而被属下讽谏成连天上的雨都害怕被收税而不敢落到城里.南唐治下的鄂州甚至连民间出门购买盐米都要收税.如果商人行船,还要以船上所载货物多少抽税,名为"力胜钱".至于浙江的吴越国,更是大到山林川泽,小到贩卖芦苇甚至纸扇芒鞋无不是雁过拨毛.从南到北,到处税卡林立。为了逃避重税,中原商人们甚至不敢走大路而宁愿改走危险的偏僻小路。对升斗小民而言,也是苦不堪言。老百姓好容易有点剩余的农产品,拿到集市上只是为了换取其他生活必需品,并无利润可言,更谈不上积累资本,只是城乡间一种生存性的物资交换。何况就算为了赚点小钱,改善生活,让一家人不为饥寒所困,又何错之有?但官府却不分青红皂白的重课重征,严重防碍了物资流通,摧残了百姓生活,提高了生活成本,实是竭泽而渔。中国自唐宋以来发达的工商业经济始终未能孕育出资本主义,就在于封建政府对社会的干预太深,商人与小民缺少政治权力,任官府宰割。当时的西欧也处于“黑暗的中世纪”,却已有独特的税权协商制,国王们要征税,还须与贵族和市民们具体协商,如果乱征滥收是要被否决和抵制的!当然,这都扯远了。
而高郁反此弊政,以宽松的商业政策,构筑起南北通商的大平台。使各地间交易成本降到最低,为整个中国的商品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
日期:2011-02-19 22:16:32
富盛雄于列国(下)
有些人仍不免疑问:当时肯定有相当多的外商既不需要湖南土产,又不想要到湖南的铅钱和铁钱,何以仍赴湘经商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像浙江的吴越国,许多方面乐于效仿湖南(今天在电视、娱乐方面更是如此),但唯独在货币问题上,有所质疑。吴越第三任国主钱弘佐也是个英明的国君,但他就拒绝铸造铁钱,坚持仍使用前代的铜钱。理由是“新钱既行,旧(铜)钱皆流入邻国”,好钱反倒归人家了。而且自铸铁钱可用于本地,不能用于外地,这样会导致“商贾不行,百货不通”。看法竟然与高郁截然相反,何以湖南却能成功呢?这就在于,二地的地理位置在五代十国的特殊地缘政治环境下有了改变。吴越偏于华东一隅,只有吴、闽两个交易对像,湖南地理位置虽远在内陆,但居中,贸易伙伴多得多,外商可以找到许多替代利益。光是免税经商,吴越的统治者就万万不敢效仿。
因低廉的交易成本,和方便的贸易环境,湖南吸引到的商人、货物又多又齐。商人们结识的外地朋友和生意伙伴就多,发财机会也就多,大伙都省去许多奔波劳苦。吴越哪有这种条件?何况免税通商,不是要他钱家的命吗?就因为湖南拥有优越的交易环境,许多五湖四海的生意人便安家于此,做长期生意。长沙和湘潭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货运、商业码头,一跃为海内最大的茶市、米市,生活服务业和享受型娱乐业也飞速发展起来,面貌大变,进而跻身于当时一流商业城市之列。
随着市场交易量的大增,交易媒介也发达起来。
古代搞大宗买买卖,付钱很麻烦。古时的钱币不论铜铁铅,无不是沉甸甸的。按史料记载,当时市面上最好的货币是唐代开元钱,每千文重达6.4唐斤,接近今天的4公斤。如果你只是个小商小贩,出趟远门怎么也得带个二三十贯钱,这近百公斤的钱扛一古脑扛在身上,能不能走得动都是问题。要是去外地做大买卖,没几百贯钱根本不用出门,可这么多钱,商人哪里扛得动?你也不方便雇生人替你扛,长途在外,就是雇得起牛马舟船来装钱,保管仍不方便,动静这么大让贼盯上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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