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七天下来,什么也没有搞明白,脑袋里除了书上那点关于竹子的知识,什么天理也没有悟到!”
王华说:“朱文公(指朱熹)说过,要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哪有你这样想一口吃成个胖子的?”
“可是,一棵竹子都搞不明白,何谈去尽格天下之物?况且,我在格竹之时就发现,外求事物之理,纵然做得再精深,与‘明乎善’、‘诚乎身’的圣贤修养功夫也没有必然的联系。竹子的风标清骨,在读书人看来是为人处世的取法对象,可是对于乡间的砍柴人而言,他只想把竹子砍下来回去卖钱;对于嘴馋的人而言,他只想着吃冬笋炒腊肉!爹,你是状元,天下读书人的魁首,你说说竹子里面包涵了什么天理人伦的根本道理?”
“这……”王华一时语塞,只好安慰儿子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身体调养恢复过来。格物致知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遵命。爹,我还有一句话想问问你。”王阳明说。
“什么话?说吧。”
“爹,你说朱文公是否有时候也会犯错误?也许他的《四书集注》,把古代圣人的格物致知的意思给解释错了?”
“岂有此理!你怎么能怀疑起朱文公来呢?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当心别人说你是异端!”王华一甩袖子,走了。
……
晚上。王华和续弦夫人赵氏、侍妾杨氏在一起聊天。赵氏说:“我说这大少爷啊,真是没娘管的孩子,无法无天了,成天想一出是一出。这下好了,落下病了不是?”
王华说:“我不是叫你在家多管教他一点吗?你都忘在一边了?”
赵氏说:“我敢管教他吗?前年,就因为多教训了他几句。他弄了只死猫头鹰放在我房里,后来又买通请神的马三婆来装大奶奶显灵,吓得我病了一个月都没缓过来。我敢管他?!指不定以后又怎么害我呢?”
王化哂笑道:“谁要你平时那么迷信马三婆,这下知道跳大神的没几个好人了吧?杨氏,你看呢?”
性格温和的杨氏说:“我看大少爷聪明过人,只要把聪明将来用在正道上,一定能成就大事,为王家光宗耀祖。大奶奶去世后,大少爷成了没娘的孩子,有时任性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关键是要想法把他这个性格慢慢地改过来。”
赵氏白了杨氏一眼,说:“你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吗?”
王华略带不满地看了赵氏一眼,说:“好了,别争了。我的老朋友、亲家诸养和昨天捎信来,说伯安和诸家大小姐早有婚约,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完婚。诸养和现在南昌任江西布政司参议一职,我看,就让伯安去南昌迎娶诸家小姐,在那儿住一阵,收收心,然后带诸家小姐回浙江老家,让他爷爷奶奶高兴一下。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按规矩,伯安应该回乡考秀才的。”
赵氏和杨氏说:“但凭老爷做主。”
日期:2012-02-24 15:45:44
第五场景:
时间:数月后;地点:南昌府书院街诸氏府内。
身体早已康复的王阳明正在书房内练字。旁边的瓷缸里装满了他练过字的宣纸和毛边纸。看得出,他的书法已经颇有功力,字体苍劲而潇洒。王喜在一旁侍候着,说:“少爷,您的字真是越来越好了,恐怕老爷都赶不上您了。”
王阳明略带惆怅地说:“格竹子闹了笑话。不学圣人了,学学书法,将来当个书圣也行啊。好歹王羲之也是咱王家的先祖,这也算向列祖列宗学习吧。”
王喜说:“我真佩服您,动也动得起来,静也静得下来。来了这南昌快两个月了,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诸府里练字读书。您不出门,我们也就没机会出去转转,这些天都快憋闷死了。”
这时,准岳父诸养和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看王阳明写的字,赞许地说:“写得真不错,贤契。来了两个月,你几乎没出过门。连滕王阁、绳金塔都没有去看过,天天就是在屋里读书、练字。我去年花二十两银子买的这些两箱宣纸,都快被你写光了。果然,你的书法大有长进,行书颇有王右军的风范了。”
“岳父大人,我知道自己的缺点。如果我出门,指不定就给您惹出祸事来,我父亲一再叮嘱过我的。所以,我来了以后,索性在府上读书、练字。”
“好啦,今天就别再练字了。明天是你和小女蕙儿合卺(音jǐn)之日,虽然按家乡风俗,你回到越城后还要再操办一次。但是在我这里怎么也得张罗张罗,否则,既对不住贤契,也对不住我的女儿。你快到前厅去,试试给你订做的新婚礼服吧。至于我家小女蕙儿嘛,按家乡风俗,今天你们就不必再见面了。”
“遵命。岳父大人。”
王阳明到了前厅,一群妇人正在张罗忙碌着,看着准新郎来了,纷纷过来起哄,催着王阳明试穿新装。王阳明像木头一样地被摆弄了半天,实在有点烦了,说:“岳母大人,如果没别的事情,小婿可否到街上转一转?”
岳母黄氏大度地说:“去吧,去吧。来了两个月,几乎没有上过街。不过得要个小厮陪着你。”
“不必了,岳母。我就在这条街上随便走走,我这么大了,不会走丢的。就算万一迷了路,我也出不了城门哪。”
“好吧,万一不认得路。只要问问巡逻的兵士布政司衙门在哪里,你就找回来了。”
王阳明说声,“多谢岳母大人。”便只身走出门去。
黄氏望着女婿的背影说:“都说这个女婿是个不安分的孩子。可是这两个月来,他接人待物多懂礼貌,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斯文得像个姑娘家。看来,道听途说的传闻不可尽信啊。”
……
王阳明一个人有些无聊地走在街上,比起京师来,南昌这个省会的街市土气得令他看不上眼。不一会儿,他信步来到一座道观的门口,上面写着“铁柱宫”三个大字。好奇心驱使他走了进去。今天是个平常日子,道观的香客甚少。几个小道士在忙着自己的活计,看着王阳明衣着华丽,知道非一般人家出身,于是问也不问,任他在宫内东游西逛。
王阳明走过三清大殿,来到后院的厢房。一股熏香味从一门厢房中飘出,他好奇地走进这间厢房,看见一位年约五旬的道士正在蒲团上打坐,旁边放着一本道家的经书《道德经》。王阳明过去,随便翻了翻。耳朵甚为灵敏的道士睁开眼睛,问:“请问,足下有何贵干?”
王阳明很有礼貌地回答:“打扰了,道长。晚生是布政司衙门诸参议家的亲戚,今天出来走走,误闯仙台,请多多海涵。”
道长见王阳明衣着华丽,举止典雅,知道并非歹类,说:“哦,诸养和大人,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公子请坐吧。请问喝茶否?”
“不必,不必。晚生姓王,名守仁。请问道长道号如何称呼?”
“不敢当,贫道贱称清虚。既然公子来了,就请坐一会、聊聊天吧。贫道刚好坐完了一炷香。”
“清虚道长,我刚才翻看您桌上的《道德经》,其实,这本书我早就读过。只是抓不住其中的要领。能否请道长不吝赐教。”
“《道德经》号称‘玄之又玄’,贫道又岂敢说完全领悟了其中的要领?如果公子不嫌弃贫道愚顽,我可以给您简约地说说其中养生的道理。”
“晚生正想聆听教诲。”
“既然公子读过《道德真经》,那我想您应该还记得其中的这样几句话吧。第四十四章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第四十六章又说:‘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所以就世人养生之道而言,‘知足’二字乃是真言至理。惜乎世俗之人大多争竞荣辱,名利之心难忘,所以谈起养生来,只知道养尊处优、食补药补之类,却不知道‘知足’之心既定,粗茶淡饭,足以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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