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哈哈大笑起来,“顽皮过?为师小的时候皮得就差没把学馆的房顶给掀掉。”他又爽朗地大笑,笑得声音几乎盖过了天上飞过的一群大雁的鸣叫声。
欧阳德说:“老师,您给我们讲讲您小时候的事吧。”
王阳明摇摇头说:“往事不堪回首,算了吧。不过,我自十七岁在江西广信见到娄谅先生后,他对我说了‘圣人必可学而至’的话,我就专心向道,不再是懵懂顽皮的少年了。”
邹守益说:“老师,我在回想那个叫方强的孩子说的话——‘学堂里成天就是写仿、背书和算数,枯燥乏味得要命’,从咱们自己小时候的学习经历来看,也确实大多如此,难道先生们就不能把课讲得生动有趣一点吗?”
王阳明说:“谦之所说,算是搔到了痒处。现在的蒙学,要么是教孩子们认个字、算个数,图个实用;要么是让孩子们成天背诵词章经典,学写八股时文,目的就是为了将来能够科举高中,从秀才到举人,再到进士。我们几个,都是科考场上杀出来的闯将,回过头来看这种教育方式,实在弊病甚多!依我之见,古代圣人之所教,实际上是教授人伦之道,教会你为人处世的方法和道理。现在,到处是记诵词章之学,先王之教的精神实际上已经被湮没了。”
欧阳德问:“老师,如果真的让您来教授蒙学,请问您打算怎么教?”
王阳明说:“如果我来教授儿童,除了写字、算书之外,当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中心内容,换句话说,要以做人成德为目标。至于教学方法嘛,要顺乎儿童之性情,具体内容应包含唱歌吟诗、礼仪舞蹈和读书作文这三项科目。”
邹守益感叹道:“唱歌吟诗、礼仪舞蹈和读书作文,这三个方面都能实行起来该有多好啊。可惜,现在的蒙学中往往只剩下读书作文一项内容了。在很多蒙学教师那里,唱歌吟诗、礼仪舞蹈,简直被当成是不时实务的东西,哪里会去教这些内容?”
王阳明说:“把歌诗、习礼当成是不切时务的东西,这才叫末俗庸鄙之见,哪里懂得古代圣人立教的本意?大凡儿童的性格特点,天真活泼、精力有余,引导他们唱歌吟诗、学习礼仪舞蹈,正好可以活跃其血脉、强固其筋骸、宣泄其精力、散发其郁气,把他们多余的精力和顽皮的性格引导到正确有益的轨道上来。如果只是一味教他们闷在屋子里读书写字,应付考试,那么,再聪明活泼的孩子也会变得暮气沉沉的。”
欧阳德说:“有些家长和老师,只知道让孩子要好好念书,却不知道怎样让孩子喜欢上念书,结果是又打又骂,甚至把孩子绑到学堂里,这有什么用呢?孩子们把学堂看成监狱一般,把老师看成仇人强盗一般,他哪里还会热爱学习呀?”
王阳明笑着说:“我小的时候,顽皮得不行,几乎天天和先生处于斗争状态,在学馆里哪里学到了多少东西?幸亏爷爷本身就是个教书先生,在家随便教我一点,就把学馆里的功课给补上了。爷爷对我从来不打不骂,结果他教什么,我就会什么,比起学馆里先生所教的,远不止是事半功倍啊。”
邹谦之说:“看来老师今日所论,实际上都是有真切体验的。”
王阳明说:“不是自家心地上勘磨出来的东西,有几样能在心里扎下根呢?谁读书不是从蒙学开始念起的?古语说:‘蒙以养正’,不给孩子们打下一个好的基础,越往后越难教,这是规律啊。”
邹谦之说:“听别的学长们说:‘老师点化同志,多得之登游山水之间也’。今日我和崇一虽未游览什么名山胜水,可是老师对蒙学教育的一番见解,又使学生明白了一层道理啊。”
王阳明淡然地笑笑,说:“瞧,前面就是城门了。咱们今天一来一回,走了十里路,有点渴了,咱们找个茶馆喝杯茶如何?”
……
师徒三人来到一家名叫‘春来茶馆’的地方,坐下来要了一壶雨前的毛尖。茶馆里客人不多,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三人正在慢慢地品茶。忽然,欧阳德小声说了一句:“老师,谦之兄,我发现一个现象,你们看出来了吗?”
王阳明问:“什么现象?”
欧阳德说:“现在已是夏天,赣州城里却没有打赤膊上街的人了。”
邹守益惊讶地说:“哎,别说还真是这样!咱们进城出城,一个打赤膊的百姓都没有看到。我从前来过赣州,过去的赣州人可没这么文明。”
王阳明淡淡地笑了一下,说:“这说明普通百姓也知道‘有耻且格’这个最起码的道理了。”
欧阳德依然小声地说:“自从老师正月里剿平贼寇以后,开始腾出手来促民生、抓文教,先在城里告谕百姓注重礼仪风化,后来又定《南赣乡约》颁于乡村田野。乡村广大,其变化一下还看不出,可是这城里的百姓真的开始注重文明礼仪了,不打赤膊上街就是一个证明。”
邹谦之说:“这是因为官府为百姓彻底剿灭了匪寇,在百姓中有了很高的威望,所以官府倡导的东西,百姓们才开始自愿遵守。子曰‘民信之’三个字,诚非虚言也。”
王阳明点点头说:“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邮而传命。’一个为官者,凡是做了一点有利于百姓的事情,百姓就相信他,愿意照他的话去做。今天从这么一件小事上,我们就看到了这个道理。诚哉,圣人之教!”
……(未完待续)
日期:2012-03-28 19:45:32
第六场景:
时间:三天后;地点:五里亭社学学馆门口。
一名衙役骑着马,来到了五里亭社学学馆门口。问:“刘伯颂先生在吗?” 刘伯颂出来,说:“我就是,官爷有何贵干?”衙役递过两张卷轴,说:“这是王都督给您写的,说是请刘先生批评指正。”
刘伯颂问:“这是王都督专门给我写的?”
衙役说:“也不全是。他已经下令将此文作为文告,给赣州乡村所有的社学教师传阅,说是要改良学风,振兴蒙学。还说倘有不妥之处,请您和诸位教读看后到府城提督衙门去商榷哪!”
刘伯颂展开卷轴,只见上面书写着标题——《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颂等》,刘伯颂站在在那里阅读起来,耳旁仿佛回想着王阳明的声音——
(画外音):古之教者,教以人伦。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譬之时雨春风,霑被卉木,莫不萌动发越,自然日长月化……
几位社学教师走了过来,静静地围在刘伯颂身边,一同阅读着王阳明写给他们的文章。有的边读还边点着头。……
第七场景:
时间:这年秋天;地点:赣州城提督衙门后花园。
秋海棠开了。王阳明和夫人诸氏、儿子王正宪等人在后花园里赏花。诸氏对王阳明说:“老爷,听惟乾说你请求致仕的奏章没有被允许?”
王阳明叹了口气说:“是啊。我真的很想辞官回乡,和曰仁他们一起到乡间隐居。曰仁不是已经在霅(音zhá)上买了七十亩地吗?用这些田产作为学田,办一所小规模的书院也就够了。再说,父亲大人已经七十三岁,而老祖母已经快一百岁了。从前年十月回乡省亲至今,我已经快两年时间没有见过他们。特别是老祖母,从小疼我,现在不赶回去看一眼,以后还能否看得上都很难说了。”
诸氏感叹地说:“我也特别希望你我一同回到家乡,我来赣州之后,听王祯、王祥说了你们在剿匪过程中的千辛万苦,又在这里看到了你平时公务是何等的忙碌。像这样陪我们娘几个赏花,在我印象中好像还是第一次。”
王阳明说:“可是南、赣初定,朝廷不可能让我辞官归隐。我想,再过一年半载,待南、赣更为安定之后,也许朝廷会准许我的致仕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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