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件事是远征乌丸，永绝后患。对于逃往匈奴的袁尚、袁熙兄弟，曹操阵营有两种态度：多数人认为“袁尚亡虏耳，夷狄贪而无亲，岂能为尚用？”关键是“今深入征之，刘备必说刘表以袭许。万一为变，事不可悔。”郭嘉的观点则与众人不同。他劝曹操说：“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丸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以生蹋顿之心，成觊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郭嘉这番话有三层意思：一是远征出其不意，必能取胜；二是如不远征，后患无穷；三是刘表不可能重用刘备，即使“虚国远征”，也无需担心。事情的发展正如郭嘉所料，曹军大胜，“斩塌顿及名王以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袁尚、袁熙走辽东，后被公孙康所杀。至此，北方基本平定。

　　郭嘉正是跟随曹操北征乌丸时病倒的，不想竟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郭嘉“深通有算略，达於事情”，除了《十胜论》论袁绍、远征乌丸论刘表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当时曹操与袁绍对峙于官渡，有人报“孙策将渡江北袭许都”，众人听了都又惊又惧，只有郭嘉不以为然，他胸有成竹地说：“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於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於匹夫之手。”结果孙策果然被许贡的门客刺杀。

　　这事太不可思议了！其实道理说出来并不奇妙，这是孙策咎由自取。不是郭嘉说他怎么死就怎么死，而是他自取其祸。郭嘉分析得很清楚，孙策并江东所诛杀的人都是英豪雄杰，都是能让人以死效劳的人。这样就一定会有誓死为主人报仇的刺客出现。而孙策又自恃武功高强轻率对待不做防备，悲剧的发生就成为必然了。其实孙策的悲剧从他杀那些英豪时就埋下了祸根，就看什么时候发作了。

　　这就是郭嘉，一个善知天机的人。所谓天机，不过是人性、人心而已。
　　有人说曹操有一件事没听从郭嘉的建议，结果铸成大错，那就是放走刘备。我以为事实不是这样，不是曹操没听郭嘉的话，也不是曹操没听懂郭嘉的话，而是曹操头脑一时疏忽。
　　据史料记载，关于刘备郭嘉曾对曹操说过两段话。一是《魏书》的记载；一是《傅子》的记载。两个记载的意思很不一致，对此，裴松之也感到很疑惑，于是注曰：“案魏书所云，与傅子正反也”。
　　我以为这两段话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郭嘉对曹操表示的两种不同意思。
　　第一次大概是平定吕布之前。当时刘备被吕布所逼，穷途来投，程昱便劝曹操杀掉刘备，曹操以“收英雄之时，不可因一人失天下之心”回复，且表奏刘备为豫州牧。这以后郭嘉才来到曹操阵营，一日曹操便拿这件事来问郭嘉，郭嘉说：“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己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曹操笑曰：“君得之矣。”（载之《魏书》）以时间来推断，程昱劝曹操杀刘备的时候郭嘉还没到曹营。因为刘备投曹是在曹操一征张绣之前，郭嘉则是在曹操二征张绣之后来到曹操身边的。当时曹操对程昱所说的话与郭嘉回复曹操的话竟然惊人的相似，难怪曹操说“唯郭奉孝能知孤意”。

　　第二次应该在灭吕布以后，郭嘉对刘备并关张有了更深的了解，于是再一次提醒曹操：“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张飞、关羽者，皆万人之敌也，为之死用。嘉观之，备终不为人下，其谋未可测也。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宜早为之所。”（载之《傅子》）于是，曹操便表奏刘备为左将军。这时，郭嘉认为自己已经把话说透了，曹操也领会透了，不应该再出什么问题了。可是，问题还是出了。

　　这是一个巧合，这是一次机会。这是属于刘备的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刘备一直等待这样一个机会，结果天命保佑他终于给他等到了。可巧的是，事情发生的时候程昱和郭嘉两个人都不在场。当时只需他们俩有一个在场，刘备也不可能脱身。俗话讲“无巧不成书”，其实现实生活本就充满了巧合，或者说生活本身就是由无数巧合组成的。

　　当时有消息传来，袁术欲经徐州投袁绍，刘备马上请命截击。曹操对刘备并非没有戒心，但他没想到刘备能这么快反叛自己。除去反叛这个角度，从任何角度来看，刘备都是此次任务的最佳人选。刘备对徐州最熟悉，刘备是袁术的老对手，刘备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再加上刘备的信誓旦旦，于是曹操没多想，就点了刘备的将。当程昱、郭嘉知道这事的时候，刘备已带兵离开了许昌。他们一提醒，曹操马上醒悟，可惜为时已晚。正像郭嘉所说“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刘备从此成为反对曹操，弘扬正义的精神领袖。

　　这件事的发生表现了两个人的智慧。一个是刘备，刘备演得好。像曹操那么多疑的人居然被他骗过，不能不承认刘备演技高超。再一个是郭嘉，他论得高。“嘉观之，备终不为人下，其谋未可测也”一句道出了刘备的深不可测，他的表演郭嘉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说，刘备虽说演技高超，但瞒过了曹操却没瞒过郭嘉。而郭嘉的一句“宜早为之所”，更表现了郭嘉的高明。曹操并非不明白郭嘉的意思，但他终究失于一个“早”字。

　　应该说郭嘉该做的都做到了，该说的也说到了，至于曹操自己疏忽，那是在所难免的。这就是曹操的命，他命中注定要和刘备有一番较量。而刘备，却在曹操这里得到了他倡导天下的政治资本：左将军、豫州牧、大汉皇叔，还有一个最有号召力的东西——衣带诏。从此，刘备成了正义的化身，成了兴仁除暴的领袖。可以说，正是曹操成就了刘备。

　　郭嘉死了，在最不该死的时候。因为他是为曹操而生的，曹操的大业还没有完成他怎么能死呢？哪怕他再活一年，只一年就够了，那样历史就会改写。然而历史不容假设，历史就是历史。历史还是天道，上天是不能看着曹操这样的人统一天下的。而郭嘉却想帮助他一统天下，为了避免出现这个结果，于是上天先把郭嘉召回去了。
　　为什么呢？为了诸葛亮。
　　综上所述，郭嘉之智，可比诸葛亮；毛玠之仁，可比诸葛亮；鲁肃、沮授之略，可比诸葛亮。还有一个人，从各方面几乎都能和诸葛亮相比。这个人是谁呢？
　　请看下集，《王佐之才》。
　　日期：2010-11-17　08:26:58

　　一早更新：
　　第十四集王佐之才
　　这个人是荀彧，是被南阳何顒称“有王佐之才”的荀彧。
　　关于“王佐之才”，我在前文有过简单的说明。我认为“王佐之才”包含着才与德的两个高峰。“才”能安邦定国；“德”为万众景仰。在整个三国史中，只有诸葛亮和荀彧达到了这两个高峰。
　　上文讲的郭嘉，是曹操手下非常重要的谋士，但并不是最重要的谋士；他是才智水平非常高的一个谋士，但并非最高的谋士。曹操手下至少还有一个人明显高于郭嘉，这个人就是荀彧。

　　关于荀彧在曹操集团的地位，钟繇有过一段论述：“夫明君师臣，其次友之。以太祖之聪明，每有大事，常先谘之荀君，是则古师友之义也。吾等受命而行，犹或不尽，相去顾不远邪！”由此可见，曹操一直把荀彧当师友对待的，其他人等相去甚远。
　　至于郭嘉，他之所以在众谋士中地位突出，也是因为他与曹操的关系特别亲密。那是一种一见如故、一见倾心、心心相印的感觉，那种感觉可以用一首歌名来形容，叫做“懂你”。郭嘉与曹操之间，像极了历史上另一对君臣，那就是张良与刘邦。张良当初之所以一见便决定跟随刘邦，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说的话刘邦都能听懂。曹操给郭嘉的感觉也是如此，因此见面之后他激动地说“真吾主也”。曹操当时其实也想到了一句话“真吾之子房也”，不过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因为他已经把这句话送给了另一个人，于是就顺口改成“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那么曹操把那句话送给谁了？送给荀彧了。
　　那是初平二年（191），荀彧离开袁绍投奔曹操，两人见面长谈，之后曹操大悦曰：“吾之子房也！”然后让他做了行军司马，当时荀彧29岁。曹操这个比方其实是不恰当的，根据后来的表现，曹操也不是把荀彧当张良来用的。曹操阵营中真正像张良且起到张良作用的就是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