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解释,王允不想用皇甫嵩。
究竟为什么呢?他不想让皇甫嵩再立新功。
这是王允致命的缺点——功名心太重。《王允传》载:“允少好大节,有志于立功。”论功,当时无人能与皇甫嵩相比。皇甫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几个月之内便平定了黄巾之乱,名扬四海。此时,有志于立大功的王允就把皇甫嵩当成了超越对象。他王允,要立更大的功,他要超过皇甫嵩。出于这些考虑,这次他只想独擅全功。不仅诛杀董卓是他自己的功劳,稳定天下他也想独居其功。
王允之“独”,也堪称空前绝后了!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王允的优柔寡断与迂腐无能,终于导致李傕、郭汜的叛乱。说实话,平定李傕、郭汜,此时用皇甫嵩还不晚。可是王允却派出了董卓的旧将胡轸、徐荣去迎击。让人家自己人打自己人,亏王允能想出来。徐荣还不错,惟王命是听,一心讨贼。可胡轸不信这一套,他在战场反水,打了徐荣一个措手不及。这个曾经打败过孙坚、战胜过曹操的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李傕、郭汜的兵马越聚越多,最后竟达到十几万。当他们兵围长安的时候,王允如果用皇甫嵩为帅,与之共商防守大计,还有可能度过难关。可是这王允,竟似“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不用皇甫嵩。这次,他靠的是吕布。吕布不过一勇之夫,怎堪大任?他更是一个势力小人,很不得人心。于是长安被围仅八日,便有吕布手下的“叟兵”反叛,引李傕军入城。(叟兵是当时征募的叟人为兵者,作战非常勇敢)吕布率军与李傕军展开巷战,不能取胜。于是他率领几百骑兵逃走。逃走的时候,他没忘两件事:第一件是带上董卓的人头;第二件是招呼王允和他一同走。董卓的人头是他的政治资本,招王允同去则是为救王允一命。他知道,李傕破城,王允必死无疑。
此时的王允,终于表现出自己的“书生”本色。他说:“若蒙社稷之灵,上安国家,吾之愿也;如其不获,则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忍也。努力谢关东诸公,勤以国家为念!”
想奉身死难,固然有点丈夫气概,但安定国家,怎能靠社稷之灵?有皇甫嵩这样一根定海神针竟不能用,还谈什么“上安国家”?“朝廷幼少,恃我而已”,这句话听来让人有点齿冷,王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王允究竟有何德何能,可供倚仗?朝廷不恃你还好,正因为你独揽大权,才有此难!第三句话尤其看出他的迂腐,他竟以为关东诸侯都是像他一样的“以国家为念”的好人!其实关东诸侯没几个好人。
王夫之说“蔡邕之愚,不亡身而不止”,让我说王允之愚,胜蔡邕远矣!
蔡邕不过是愚,愚的结果最多是难保其身,但总不至于危害他人。王允就不一样了,他不仅愚,而且“独”。愚的结果是自己丧命,“独”的后果却让千万无辜的人丧命。
李傕、郭汜攻进了长安,长安军民死者万余,狼藉满道。打着为董卓复仇的旗号,他们杀掉了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司隶校尉黄琬,却没敢杀王允。
这一点都不奇怪,他们有所忌惮。
王允的同郡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当时,三辅“民庶炽盛,兵谷富实”,两郡实力都很强。李傕等害怕杀掉王允,宋翼、王宏为患,就先征这二人入京。
事情很明显,就征则三人俱亡,不就征则三人共生。然而事情竟向着三人同死的方向发展了。
王宏说:“郭汜、李傕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就征,明日俱族。计将安出?”宋翼说:“虽祸福难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王宏是武将,向来不拘小节,他说:“关东义兵鼎沸,欲诛董卓,今卓已死,其党羽易制耳。若举兵共讨傕等,与山东相应,此转祸为福之计也。”可惜宋翼不能听从,王宏一个人不能独立,于是二人俱就征,与王允一同被李傕杀害。
我们可以说宋翼迂腐,但不能不对这种悲壮表示敬意!
当年皇甫嵩也是如此,但皇甫嵩分明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后人多以此诋毁皇甫嵩,殊不知如果王允与他共商国家大计,将会证明皇甫嵩当年选择的正确。虽说出现这种机会的概率很小,但皇甫嵩毕竟遇到了。
应该说皇甫嵩是幸运的,董卓死了,他还活着。
然而皇甫嵩注定是不幸的,因为他又遇到了王允。
毋庸讳言,王允是个君子;然而他却是一个度量狭窄的君子!
王允的度量,害了国家,害了自己,也让皇甫嵩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他活着的价值!
于是王允死了,死的时候并没有醒悟自己的错误!
这一年王允五十六岁,他的长子王盖,次子王景,三子王定及宗族十余人,都遇害。只有他兄长的儿子王晨、王陵侥幸逃脱,回归乡里。王允被杀以后,弃尸于市,百姓无人敢为他收尸,他的故吏平陵令赵戬弃官收而葬之。
俗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正是“成也王允,败也王允”。他诛杀了董卓,却逼反了李傕、郭汜。不仅如此,大汉王朝错过了最后一次中兴的机会,只能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王夫之曰:“王允诛董卓,而无以处关东诸将,虽微李傕、郭汜,汉其能存乎?首谋诛卓者袁绍,是固有异志焉,而不可任者也。曹操独进荥阳,虽败而志可旌;孙坚首破卓而复东都,粪除宗庙,修治陵园,虽死而其子策可用也;急召而录其功以相辅于内,傕、汜失主而气夺,安敢侧目以视允乎?区区一宋翼、王弘,傕、汜且惮之,而不敢加害于允,而况操与策也。允之倚翼与弘,皆其所私者也,操与策非其所能用者也,而又以骄气乘之,不亡何待焉!允非其人也,智尽于密谋,而量不足以包英雄而驯扰之,加以骄逸,而忘无穷之隐祸,其周章失纪而死于逆臣,不能免矣。东召孙、曹而西属凉州之兵于皇甫嵩,则二袁、刘表、公孙瓒不足以逞;二袁、刘表、公孙瓒不逞,而曹操亦无藉以启跋扈之心。天下可定也,况李傕、郭汜之区区者乎?”
“允非其人也,智尽于密谋,而量不足以包英雄而驯扰之”,这是对王允最客观的评价。王允不是治乱之才,更无治乱之能,他的智慧仅限于密谋诛杀董卓,他的度量尤其不能揽天下英雄而用之,却妄想立大功扬名后世,不亦惑乎!
又是因为“非其人,居其位”,又是一幕历史悲剧!
凭王允之才,处王允之位,最好的做法就是效仿鲍叔牙,果断让贤,由皇甫嵩执掌朝纲,去平定天下。那样,将留下一段千古佳话,而不是一段人间惨剧。
老子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王允既无自知之明,又无知人之智,更无容人之量,岂但愚、迂而已乎!
初平三年的六月,李傕、郭汜进入了长安,控制了朝堂,开始了长达四年之久的李、郭乱政。李郭之乱所造成的灾难是空前的,较之董卓尤甚。
《后汉书•董卓传》载:初,帝入关,三辅户口尚数十万,自傕、汜相攻,天子东归后,长安城空四十余日,强者四散,蠃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
李傕、郭汜之乱,王允当然是第一责任人,但是还有一个人,应为此负重大责任。如果不是那个人的一句话,李傕、郭汜就逃亡回乡了。可是就因为那人的一句话,这两个坏蛋顿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兴兵为董卓报仇,终成国家大祸!
那个人是谁呢?他又对李傕、郭汜说了什么话呢?
请看下集《乱国之谋》。
日期:2010-12-10 08:3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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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乱国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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