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一页撕红楼》第26节易读

《一页一页撕红楼》
第26节
作者: 晴雯撕扇2010

　　证据(7)：秦可卿死了之后，贾珍为了丧礼风光，便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贿赂宦官戴权（脂评：“大权”也），贾蓉得封“龙禁尉”。想来有些可笑，给自己的儿子谋个封赏，不是出于对儿子的感情，而是出于对儿媳的感情，借此为儿媳的丧礼增加排场。贾珍与儿媳的关系，确实是非同寻常，已远远超越父子之情。
　　证据(8)：贾珍到上房来求凤姐协理宁国府，当时上房有几位近亲堂客，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等陪坐，皆是女眷。按日常礼节，贾珍应先遣下人通禀，方可进来。但贾珍此时未及通禀，“拄了拐踱了进来”，“吓的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脂评写道：“素日行止可知。作者自是笔笔不空，批者亦字字留神之至矣。”贾珍如果不是与儿媳妇有私情，平日里习惯成自然，此时不会如此莽撞。

　　证据(9)：甲戌本回末脂评写道：“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页也。”
　　证据(10)：甲戌本回末总评写道：“‘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这段批语干脆将删去“淫丧天香楼”的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
　　证据(11)：庚辰本回末总评写道：“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也。叹叹。”从靖藏本可知，此评语为畸笏叟所写。
　　日期：2010-08-10　14:55:49
　　【解读二】可卿托梦

　　本回一开始就写秦可卿临死前给王熙凤托梦。为什么托给王熙凤？秦可卿说得很清楚：“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脂评写道：“一语贬尽贾家一族空有顶冠束带者”。秦可卿所说的心愿，就是对贾家命运的担忧。在她眼里，或者说在很多人的眼里，王熙凤“是个脂粉队内的英雄”，也是贾府命运之所系。可卿告诫熙凤，“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此时的贾家虽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也难避免“乐极生悲”，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结局。这句话显然勾起了批书人心中的悲痛，提笔评道：“‘树倒猢狲散’之语，余犹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伤哉，宁不恸杀！”

　　凤姐听了可卿之言，“心胸大快，十分敬畏”，便问有何拌饭“可以永保无虞”，脂评写道：“非阿凤不明，盖今古名利场中患失之同意也”。秦可卿对王熙凤说道：
　　“婶婶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是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事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日后可保永全。”
　　可卿所说的两件事，即是祖茔无一定的钱粮，家塾无一定的供给。秦可卿建议：“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这样一来，即便将来家道败落，甚至被抄家入官，但按朝廷法度，祭祀产业是不会被抄没入官的，这样“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

　　秦可卿告诫凤姐，“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日后，终非长策”，署名“松斋”的评语写道：“语语见道，字字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
　　秦可卿还告诉凤姐，“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不散’俗语。此时若不早为虑后，临期只恐后悔无益矣！”在第五十四回，王熙凤说起的那个“聋子放炮仗——散了罢”的笑话，也许就是想起了秦可卿此时之言吧。后面会说到，王熙凤的这个笑话，是贾府命运的转折点，也是通部《红楼梦》的转折点。遗憾的是，王熙凤没有按照秦可卿所说的去做，贾家一旦败落，便真如秦可卿所说的“树倒胡狲散”了。

　　秦可卿最后赠给凤姐两句话，这也是通部书中，秦可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脂评写道：“此句令批书人哭死”，署名“梅溪”的评语又写道：“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想起元春判词里的“三春争及初春好”，又想起惜春判词里的“勘破三春景不长”，再加上秦可卿的这两句话，我也“即欲堕泪”。
　　关于托梦一段，庚辰本回前批写道：
　　“此回可卿梦阿凤，盖作者大有深意存焉。可惜生不逢时，奈何，奈何。然又写出自可卿之意也，则又有他意存焉。”

　　又有一首题诗写道：
　　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
　　古今风月鉴，多少泣黄泉。
　　在第五回解读元春判词和曲目时，已经指出了托梦情节的一个疑问，即这个梦原本应当是元春来托。从情理上来说，元春作为宫中之人，身系贾府的荣华与衰落，应当对贾府的命运洞若观火，这个梦由元春来托再合适不过。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最后安排秦可卿来托梦呢？我认为，这与秦可卿角色的变化和删改“天香楼”有关。在《红楼梦》成书过程中，秦可卿的角色和托梦的情节大致分有三个阶段：

　　(1)秦业——政治暴发户；秦可卿——淫妇；托梦者——元春。
　　此时秦可卿作为十二钗之一，其正文便在于“淫丧天香楼”，而这个情节，很有可能是从曹雪芹的旧小说《风月宝鉴》搬过来的。曹雪芹认为，作为十二钗之一的秦可卿，如果通篇只写其“淫”，只会遭人以“红颜祸水”而唾弃，并不能凸显其薄命的一面。所以，曹雪芹需要将秦可卿塑造成一个如同王熙凤这样有才能之人，却不幸落入宁府这样的腌臜之地，令读者为其哀叹、为其惋惜，由此来显现出她的“薄命”。

　　(2)秦业——政治暴发户；秦可卿——淫妇；托梦者——秦可卿。
　　如何通过增加故事情节，来凸显秦可卿的令人哀叹和惋惜，从而凸显她的“薄命”呢？为了不不横生枝节，破坏原书结构，曹雪芹选择了张冠李戴的办法，将托梦者由元春改作秦可卿。但是，元春的曲目已成，再改起来缺少更合适的词句，因此保留原样。
　　这样一改，秦可卿的戏份就重了，她一方面与贾珍、贾蔷存在私情，另一方面又担忧贾府的命运。秦可卿有才治家，但在贾府这个腌臜之地，她情非得已，无力反抗，被贾珍玩于股掌，最终知命别尘世，只有寄希望于王熙凤。一个令人哀叹、令人惋惜的“薄命”角色，由此而生。
　　(3)秦业——清贫官员；秦可卿——悲情明眼人；托梦者——秦可卿。
　　遗憾的是，畸笏叟并不明白曹雪芹的良苦用心。他认为，秦可卿以“托梦”的方式，对贾府作出了贡献，将功抵过，应将她“淫”的一面删去。根据周汝昌老先生的考证，这个“畸笏叟”是曹雪芹的一个长辈，曹雪芹不便违拗，遂从其命。甲戌本回末畸笏叟评语说的就是这件事，再次引述如下：
　　“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从通部《红楼梦》的艺术效果来看，畸笏叟这个主意馊得不能再馊，甚至说他是“千古罪人”都不为过。作为秦可卿正文的“淫丧天香楼”被删去，所造成的后果有三：
　　第一，秦可卿这个角色的“薄命”被淡化。原来秦可卿的“薄命”，在于一世的才情被侮辱、被损害、被践踏。现在秦可卿的“薄命”，则成了难以抗拒的病症。两者相比，我也替雪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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