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28　21:46:23

　　五马争槽(下）
　　刘彦瑫倒未必尽是大话，他清楚一旦押错了赌注将意味着什么。但面对这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对手，刘彦瑫料定他成不了事。刘彦瑫的自负，也感染了马希广，是啊，哥哥本钱比他少得多，尚且敢造反，他又怕什么？
　　刘彦瑫很快就领了他要的筹码，亲自领军向朗州疾进。马希萼，你不是恨我吗？我来向你挑战了，你我作个了断吧。应该说，刘彦瑫并不是那些只会暗箭伤人的低级政客，此次出兵势如破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楚军几乎没遇遮挡就冲进了朗州。当地父老们如久旱逢甘霖，纷纷牵牛担酒前来迎接，并极力向官府表白“我们不想跟马希萼作乱，早就盼着你们来了！”。而马希萼却连照面也没打一个，就懦夫似的溜了。已然失去亮剑的勇气。这无疑给自我感觉良好的刘彦瑫又注入一支兴奋剂。马希萼，你看见了吗，连你的百姓都站在我这边，你还有什么戏唱？！刘彦瑫慷慨的赏赐了众乡民们，随后扬帆大进，他要痛打落水狗。然而，此时的马希萼绝不是落水狗，相反，他有意避开锋芒，将自负的死对头引进了一个精心布下的圈套。就在对方“军民一家亲”之时，他已悄悄命人用事先准备的大量竹木填堵了官舰的归路，随后等着猎物的到来，双方很快在湄洲相遇。马希萼突然迎战令刘彦瑫非常惊讶，慌乱间向朗军展开火攻，然而。结果“顷之，风回，反自焚”，谙于权术的刘彦瑫犯了个军事错误---他应该测测今天的风向。楚军放火容易灭火难，整个舰队瞬间成为灾难的地狱，大家纷纷败退，然而“江路已断”，逃无可逃，一支万人大军就这样葬送了，只有少数人保着刘彦瑫侥幸逃脱。

　　现在轮到马希萼痛打落水狗了，趁胜猛追，一举拔掉长沙最重要的西北门户益阳，在兵败如山倒的崩溃气氛下，守将弃城而逃，同遭遗弃的九千多守军全部被凶狠的朗军和蛮兵们屠杀。面对巨大的失败，彻底吓瘫了涉事甚浅的楚王马希广，这位年轻的一国之君，除了像条受伤的宠物小狗一般躲在宫里哭鼻子，就剩不惜重金滥赏部下，以图收买军心。长沙城人心惶惶，但也有小人在兴灾乐祸，盼着黄鹤楼上看翻船。像马希崇，有恃无恐，而且到处散布流言，谋反由地下转入公开。由于他的王室身份，沉重瓦解了人们的信心。可怜的马希广却不忍杀害兄长，居然听之任之。此时，马希萼已突破了又一重要防线：玉潭（今宁乡），七千楚军全部崩溃。玉潭的拿下，拦腰截断了长沙与岳州的交通联系，使二地首尾难救。但王赟仍坚守岳州不降。马希萼尝过他的厉害，不敢强攻，却像个怨妇似的在城下唠唠叨叨数落王赟居心不良。王赟回复说“是你们兄弟不相容，怎么反怪我们当臣子不忠呢?要不您先去长沙，只要不伤主公，我不敢不尽臣节”

　　史书把马希萼描述成自知理亏的扫兴状，好像碰了一鼻子灰似的。实际上，马希萼却是这场精神较量的赢家：他不必再耽心王赟从背后捅刀子，可以放心去收拾长沙了。而脆弱的长沙，已无力阻挡他的南下。最后一道防线湘阴很快被拿下，朗州兵从西、北两面合围长沙。其中朗州步兵与蛮兵进驻岳麓山，居高临下。马希萼则亲率主力驻于湘江西岸，与长沙隔江相望。面对兄长的逼进，马希广软了，遣使求和，苦苦哀求马希萼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放过自己，但被拒绝----马希萼岂会放弃到手的王冠？“你我兄弟情份已断，今生今世只有地下相见了”。

　　马希广只好准备最后的决战。他将水军交给许可琼，以战船五百艘屯于江面，另派韩礼带步兵驻北口杨柳桥阻挡蚁聚于岳麓的朗军。但马希广再也没了求胜的底气。他听信巫师和僧人的鬼话，用泥土捏了个巨型的鬼神塑像于江上，向对岸朗兵怒目相指。又请来一大帮和尚们日夜诵经求佛，给自己祈福。他生怕和尚念歪了经，干脆自己也披着僧衣膜拜佛祖，口中不停的念“保胜如来”。祈求佛祖能感化他的哥哥。马希广的虔诚，给楚军士气带来灾难性损害。统帅是军队的灵魂，跟着只会求佛的马希广，他们还有什么指望？！危急之时，强弩将军彭师暠自告奋勇献了一计“朗州兵骄气傲，还掺合着乱七八糟的蛮兵，并不难对付。大王可让许可琼在岳麓山前列阵吸引敌军，我带三千步兵悄悄从巴溪过江，绕到山后，用夜袭干掉他们”。前面说过，彭师暠就是溪州土豪彭士愁之子，当年老爹战败，却让儿子来长沙做人质。可怜彭师暠正处多梦青涩之年，却以卑屈的俘虏身份在这陌生而遥远的都市，受尽了白眼和歧视。人们甚至鄙夷的将他当成不祥之物，远远的躲着走。只有马希广，这个心地善良、老实巴交的孩子，同情孤独苦闷的彭师暠，给他带来了温暖和友爱。两人从此成为亲蜜的伙伴。虽然彭师暠很快就发现马希广身上也有着一切老实人所特有的毛病：固执、怯弱、吝啬。但这个生性犷直的青年，仍出于感激，甘愿无条件的忠于这份珍贵的友谊，直至以死相报。

　　平心而论，彭师暠的计策很出色，但却忽略了一个要紧之处：许可琼是否忠诚。悲剧在于，此人偏偏就靠不住。许可琼，许德勋之子，因为这个身份，他深受信任，并成为节制各路军队的总指挥，而担任监军的就是那个早就野心毕露的马希崇！这场游戏的结局，已无任何悬念。
　　许德勋的预言，不幸成为事实。但许德勋却不知道，他的儿子扮演了一个多么可耻的角色。这是马殷其他几个佐命功臣的后代中所没有的。许可琼此时早与马希萼暗中勾结。对彭师暠的计策自然极力反对，甚至贼喊捉贼，将彭师暠打成蛮兵的同类，说他不可信。就这样，他将一个绝好的良机扼杀在摇篮中。朗州那边再次抢到了先机。一位名叫雷晖的朗兵假扮官兵，悄悄潜入岳麓山下的楚军营中，拔剑向主将韩礼直冲过来，幸亏韩礼身手好，躲过此剑，但整个军营却人心大乱，岳麓山上的朗军趁势强攻，官兵全盘崩溃，韩礼身负重伤而死。西岸的马希萼也投入了总攻，围攻长乐门。随着无数凶悍的蛮兵潮水般扑向城墙，守军意识到，此时已不再是马家内部的权力争夺战，而是保卫长沙城。他们不能让这座壮丽的城市受到异族的蹂躏，他们必须保护他们的亲人和孩子！因为有了这层意义，战争烈度陡然升级，守军奋勇抵抗，从早到晚大小恶战数十次，硬是没让朗蛮联军踏入城中一步。就在胜负难分之际，许可琼阵前反水，强迫水军向马希萼投降。战争的天平，终于倾斜。长沙防线因中枢部份的塌陷而彻底崩溃。朗蛮联军冲进了他们朝思暮想的长沙城！像红了眼的疯子一般，在这座富丽的城市大肆烧杀抢掠，整整长达三天三夜。马殷父子两代人营建的宫殿府署全部化为灰烬。宫中珍宝也“悉入蛮落”。不管他们是“梅山蛮”，还是“辰州蛮”和“溆州蛮”，终归是“五溪蛮”的后代。而马希萼这个东汉马援的后人却引着“五溪蛮”残害父辈的家园，马援在天之灵，真不知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