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祖国的蓝天——一个八航校飞行教员的札记》
第40节作者:
银鲨SU47 西北解放时,六十四军驻天水宝鸡一线修铁路。我们住在宝鸡附近的马家湾。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黄土高坡,点缀着西北典型的土窑洞。这个时候,我终于能和爸爸妈妈天天待在一起了。战争结束,人民共和国成立,我们的家也安定下来。
抗美援朝爆发后,六十四军奉命入朝参战。父亲时任六十四军一九〇师师长,作为军的先遣部队,先期率部入朝。母亲是军里的组织处干事,随后入朝。
我同父母又再次长时间的分别,由警卫员叔叔抱着,送到太原十九兵团后勤部的幼稚园,签名报到。那时我四岁,收入小班甲组。
日期:2010-11-23 13:22:33
1949年末,太原解放后,华北军区第十九兵团接收了山西土皇帝阎锡山的老婆的后花园,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兵团后勤部的幼稚园,把所属部队干部的子女集中看护。
幼稚园新组建,完全按照苏联老大哥的模式运作。单是看顾小朋友的阿姨,就要求清一色普通话或是北京口音,不仅如此,还全是现役军人,戴着大盖帽,穿着绿军裙。一个阿姨看管几个小朋友。小朋友们穿着统一的制式服装,男孩子头戴八角帽,身穿列宁装,很是神气。
俄罗斯信奉东正教,幼稚园也充斥着东正教色彩,每次圣诞节都过得热闹隆重。老师和阿姨扮成大胡子的圣诞老人和俏丽的春姑娘,给小朋友们分发礼物。记得有一次圣诞节的平安夜,我们熟睡后,阿姨给每人枕边都悄悄放了一套新衣服,还有一袋糖果。早上醒来,我们都欣喜若狂。孩子嘛,自然最喜欢过节了,圣诞节期间,屋子里,环廊上,到处都挂着做成飞机、弹壳、大炮、卡车式样的饼干和糖果,我们伸出手来跳着,够着,美滋滋的。
平时的伙食也很好,除了中餐,每一餐还有牛奶和面包。为了加强营养,每天还要给孩子们吃维生素丸,或是在牛奶里滴几滴鱼肝油。我们必须先喝下鱼肝油牛奶,否则不许吃饭。按照俄罗斯传统,饭前先要规规矩矩坐好,听老师或阿姨先说一些祝福的话,比如祝愿苏中友谊天长地久,祝愿前线的志愿军将士旗开得胜,诸如此类。然后,我们齐声说“谢谢阿姨”,方能动筷子。
幼稚园对我们这些军属子女既关爱又严厉。有许多小孩子初来乍到,不习惯这里整齐划一的生活,总是哭闹,调皮捣蛋。不管是一见肉就哭的娇丫头,还是一不高兴就躺地打滚的野小子,阿姨们恩威并施,连唬带训,都给纠正过来。我自己觉得那时候真幸福,对半军事化的管理也很能适应,如鱼得水。
幼稚园对我们的教育,也多采取苏联模式。比如,白天的集体活动学跳俄罗斯民间舞,晚上睡觉时,阿姨给我们念俄罗斯童话故事。每个礼拜,还能看到进口的苏联动画电影。就连斯大林逝世追悼大会,我们这些小小年纪的孩子也都参加。
斯大林逝世时,治丧三天。我们衣服上别着白花,胳膊上套了黑箍。看到校长王坦泪流满面,我们也深受感染,一个个都抽搭开了。一个叫况南山的小朋友(他父亲是志愿军后勤部副部长)还说,“斯大林说了,美国要向中国投原子丨弹丨,苏联就向美国投原子丨弹丨!”在场的孩子一听,都号啕大哭起来,那个能够帮我们向美帝扔原子丨弹丨的人没了!
现在,苏联又变回了俄罗斯,对斯大林的认识也莫衷一是,而且相当长的时间里,斯大林独裁统治暴力血腥,几乎在东西方达成共识。对于这样人物,我不可臧否。我只想说,我们那时的眼泪可是发自肺腑的。
抗美援朝期间,志愿军的慰问团不仅慰问在朝鲜战场上浴血的志愿军将士,也在国内转场表演。其中就有一个文工团分团,由况南山同学的妈妈带队来我们的幼稚园,送给我们好多前线战利品作礼物。光吃的就有美国的炼乳、牛肉罐头、水果罐头;给女孩子们的有用美军降落伞做成的裙子,还有苏联产的粉红色纱制头绳,漂亮极了。文工团的阿姨教我们用朝语唱《金日成将军之歌》,用俄语唱《祖国进行曲》,团长亲自给我们讲抗美援朝战场上志愿军的活生生的故事,特别提到苏联援助我们的米格-15喷气式战斗机打败了美国F-86佩刀式战斗机,还有苏联高炮部队协助我志愿军守卫钢铁运输线。我对这些英雄事迹听得津津有味,对战斗英雄的崇拜油然而生。
1952年,幼稚园扩大成立小学,正式更名为华北军区太原市育英学校,幼稚园大班的孩子升入一年级。我则由中班升入幼稚园大班。七岁时,我进入育英学校一年级。当时,育英学校只有两个年级的学生。
日期:2010-11-23 13:27:38
三年抗美援朝终于停战,第六十四军回国驻守辽宁丹东附近。父母就把我接到东北休假。
我们住在丹东市志愿军招待所,和苏军高炮阵地近在咫尺。白天阵地上静悄悄的,一到晚上,高炮部队的探照灯照亮夜空,灯柱划来划去,很是好看。援助朝鲜,苏联是秘密出兵的。桌面上不能跟美帝撕破脸,但对于社会主义小弟,老大哥是一定要帮一把的。这个高炮部队的任务就是保卫丹东,保卫鸭绿江。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但苏军的警惕性仍然很高,每天夜里探照灯都照个不停。我和弟弟就喜欢趴在窗户边上看夜景,要么干脆跑到宽敞的院子里,仰着脸追寻着那些光柱,开心极了。
有一天,苏军高炮阵地上传来悠扬的手风琴声,我就和弟弟循声走去。阵地上有俩苏军士兵,看到来了两个中国孩子,还挺高兴,就把我们抱进他们的防空洞里。我只是好奇,并不害怕。依稀记得,防空洞很大,有许多床铺,垫得很高,也许是为了防潮。铺位上铺着雪白的床单,墙上挂着苏式冲锋枪。那些士兵全都金发碧眼的,都不会说中国话,只是一个劲儿拿水果给我们吃,摩挲摩挲我们的脑袋,很友善。吃完几个果子,还是那两个士兵把我和弟弟抱出防空洞,送到我们来时的地方,跟我们两个小人招招手。现在想来有点奇怪,当时阵地上并没有站岗放哨的。我们素不相识,苏联士兵倒那么热情。没几步路,我和弟弟就跑回了招待所。这次偶遇,虽然时间短暂,但苏军的高炮阵地和防空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仍然回到太原育英学校上学。三年级的暑假,我又去了趟东北。
正值六十四军奉命接收旅大市,和苏军换防。六十四军军部驻守旅顺,一九〇师驻守大连。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在大连市内玩了几天。
大连整洁洋气,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曾有好一段时间,大连城市建设的口号是“争做北方香港”。而在五十年代,大连是俄日混杂的,别有风情。大街上到处是苏联军人,海陆空都有。有一点很让我郁闷,中国军官见到苏联军官要先敬礼,也许是中国军官没有军衔吧!至少在制服上体现不出来级别。我父亲身为一师之长,也不得不先给那些神气的苏军小少校们敬礼。
大连的秋林公司很有名,是沙俄时期大资本家秋林在我国东北地区修建的百货公司之一,都是白俄气派,装修典雅豪华。苏军解放旅大市后,秋林公司全部归由苏联人经营,大搞特殊化,只允许苏联人和有身份的中国人出入。公司职员全都是苏军家属,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公司里播放着苏俄歌曲或者轻音乐,空气中飘着迷人的香水味。由于顾客太少,售货员们悠然自得。我们一家还是能进去逛逛,开开眼界。一进门,售货员们立即迎上,热情接待,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介绍商品。我和弟弟,这时又有了一个妹妹,总是兴高采烈地趴在玩具橱窗上,使劲往里面观望。苏联产的儿童玩具新奇有趣,拿在手里摆弄摆弄多好,可惜价钱昂贵,以我父亲的薪水,都不够给孩子们买上一个过过瘾。我们只能看着那些梦幻中的奢侈品继续当作展品摆设,供在橱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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