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社会，许多有钱人的家里都豢养胡人为奴隶，有的用来看家护院，有的用来种地养马。按照石勒的考虑，与其活活饿死，不如去当奴隶，虽然地位卑贱，可好歹有口饭吃。但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坐镇并州的东嬴公司马腾兜里正缺钱，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石勒奴隶贩子没当成，反而被官军所抓，跟人家“两胡一枷”，枷往冀州去了。枷这个东西，看过水浒传的都知道，林教头和武二郎都没少在上头吃苦，四四方方、又厚又沉，头手卡在里面动弹不得，真不是好受的，何况还跟人家合扛一个，处处磕绊呢？而且由并州去冀州必然要穿过太行山，当时又是冬天，押解的军兵们也没几个好人，所以这一路的饥寒交迫屈辱折磨不难想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押送的一位军官是郭敬的族兄，对石勒有所照应，所以路上饥病而死的胡人无数，石勒虽也受了不少苦，终究捡了一条命。

　　贩奴的队伍到了冀州，把石勒卖给了茌平人师欢，师欢见这个胡人身强力壮，就叫他去种地。种着种着，那熟悉的杜比环绕耳鸣声又出现了，这次石勒问同耕的奴隶，他们都说听见了。师欢后来得知此事，觉得这个胡奴确实古怪，还是放了他比较好。于是二十来岁的石勒又恢复了平民身份。
　　可是那个动荡不安的年头，一个一无所有的平民该如何才能生活下去呢？石勒的答案是：当马贼。由于师欢家和牧场相邻，石勒结识了牧人头领汲桑，靠着从小放马相马的本事，成为了汲桑手下的骨干。两人表面上以牧场为掩护，实际上交结亡命之徒，干的是打家劫舍、大碗吃肉、大秤分金的黑道勾当。乱世刁民多，不久石勒的手下就聚集了一群黑恶分子，号称“十八飞骑”，算是建立了堂口。十八飞骑中，有许多人如夔安、支雄、桃豹、逯明、呼延莫、郭黑略等都成为了后来石勒打天下时的得力干将。那会儿晋朝政府在北方建立了许多皇家牧场，专门用来饲养军马。石勒胆子大，带着十八飞骑跑进皇家牧场里盗取军马，又骑着军马四处抢劫，抢来的不少好东西都孝敬了带头大哥汲桑。

　　到了公元305年，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当时匈奴人刘渊已经在离石建立了汉政权，而在邺城附近，成都王司马颖的部将公师藩也扯起了大旗，正在招募人手。汲桑和石勒觉得这是个投身革命事业的好机会，就去投奔公师藩。考虑到见了公师藩以后，背勒这个古怪名字不好介绍，汲桑就决定给自己的这位小老弟起个响亮点的名字。这时背勒同学掏出了当年种地时挖到的那把刻有铭文的刀。汲桑接过一看，铭文是“石氏昌”三字，于是就以石为姓，给他取名叫做石勒。

　　到了公师藩手下，石勒被任命为前队督。这个职位大概相当于排长或连长级别，干的工作也和当马贼时候差不多，仍是抢劫、杀人。只不过这时抢的是城市，杀的是郡守县令而已。在小城市折腾了一阵子，公师藩带着这群乌合之众开始攻打邺城，结果首战失利，落荒而逃。正如前面讲王弥事迹的时候刘伯根的命运一样，公师藩不久也被人砍了脑袋。于是汲桑接过前辈手中的枪，跑回牧场扯起了队伍，口号是为成都王颖报仇（当时司马颖已被杀）。石勒就在汲桑手下打起了前锋，牛刀小试，屡立战功。307年夏，汲桑也来攻打邺城。

　　此时镇守邺城的，是刚从晋阳调防来的东嬴公司马腾。这位老兄在并州抵挡不住刘渊的攻势，拍拍屁股走人，将烂摊子留给了刘琨。到了邺城之后，这位王爷仍然不改往日的奢侈习气，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对手下人却不管不问，非事到紧急关头了才赐给将士每人几升米、几丈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指望手下给他卖命？
　　当司马腾听说汲桑前来攻城时，他满不在乎的说：“孤在并州七年，匈奴人数次围城都难奈我何，汲桑小贼，何足挂齿？”也许汲桑确实无足轻重，但司马腾并不知道，汲桑手下有一个当年被他掳卖的胡奴名叫石勒。
　　五月，前锋石勒大败魏郡太守冯嵩，长驱入邺城。司马腾轻骑逃亡，被汲桑部将李丰追斩。进城后，汲桑杀士民万余人，一把火烧了当年曹操住过的邺宫，大掠妇女珍宝而去，然后又率领队伍渡过黄河，向南寇掠兖州。
　　事情闹大了。
　　当时掌政的东海王司马越正驻守在许昌，汲桑的队伍南侵，很有可能直奔许昌而来。况且“飞豹”王弥正在青徐一带闹得欢，如果这两股势力打通一气，后果不堪设想。
　　关键时刻，司马越派了一位猛人出马。

　　日期：2010-11-17　10:57:58
　　卷三 刘石争霸（2）屠霸
　　这个出马的猛人，叫做苟晞。
　　苟晞，字道将，河内山阳（今河南焦作）人。低级公务员出身，宦海沉浮多年，当过京官，也当过地方官。但在魏晋那个士族贵族垄断上品高官的年代，像苟晞这样的寒门小吏是很难有出头的机会的——除非找到靠山。
　　这条路，当时许多庶族出身的知识分子都走过。比如投靠赵王司马伦的孙秀，或者成都王司马颖的谋士卢志。抱粗腿傍大款看起来省力，其实在地位上好比现在的二奶小三，兴衰荣辱全在主子一念之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要怪不能怪他们，得怪那个体制。）苟晞最初傍上的是齐王司马冏。司马冏掌权那阵子，任命他为尚书左丞，品级虽然不高（六品），但掌管各政府部门的纪检工作。从苟晞后来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主持反贪腐一定是又狠又严铁面无私，所以当时弄的所有部长级别以下的官员见着他都不敢正眼来瞧。苟道将是着实风光了一把。可惜好景不长，不久齐王冏玩完，他也连带被免了官。

　　后来苟晞又傍上了长沙王乂，当了王府里的从事中郎，也是六品。不知何时他又与东海王司马越扯上了关系，到司马越奉惠帝北征司马颖的时候，居然混上了掌管禁军的北军中候一职。靠着这层关系，后来司马越掌权的时候，苟晞终于在司马越的堂弟范阳王虓的栽培下，捞到了兖州刺史这个正四品的封疆大吏职位。
　　西晋时的兖州，辖境大致相当于今山东西部和河南的东部。按照当时“九品中正制”的规矩，三品以上的职位几乎都由高贵门第出身的士族担任，对出身庶族的苟晞来说，四品官基本就到了顶——除非立下殊勋。而苟晞到任后不久，建立殊勋的机会就来了。306年九月，攻打邺城失利的公师藩落荒而逃，从白马（河南滑县东）渡过黄河进入兖州境内，还没等他喘口气，苟晞就到了。活该公师藩倒霉，碰上这么一个主儿，成为了苟晞建功立业的第一个刀下鬼。

　　转过年来，杀了司马腾、火烧了邺宫的汲桑带着石勒也过河奔兖州而来。坐镇许昌的司马越大惧，立刻命兖州刺史苟晞和陈留内史王赞分两路抵挡汲桑。石勒和汲桑没有想到，在河北来去自如的他们居然在兖州碰上了苟晞这么一个硬钉子，石勒军与苟晞军在黄河边的阳平、平原两郡相持了数月之久，大小三十余战，居然胜负未分。这三十多仗是怎么打的，史书上没有记录，我也就不能瞎说。但以石勒之猛，竟与苟晞打了个平手，可见这位苟道将绝不是吃干饭的。

　　眼见战局相持不下，司马越从许昌出屯官渡（河南中牟北），以示对苟晞的声援。苟晞也觉得，与其硬碰硬和石勒掰手腕，不如从较弱的汲桑部下手。公师藩的被斩很可能给汲桑留下了心理阴影，使得汲桑“素惮苟晞”，扎营以后没干别的，只顾在营垒外筑起木栅，加强防守。探知这种情报后，苟晞决定采取心理攻势，兵还没来，先派了“单骑示以祸福”，其作用类似于港片中丨警丨察拿着高音喇叭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之类的话。汲桑的军队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烧杀抢掠都很在行，众志成城纯属扯淡，主帅又恐惧敌手，对方又过来这么一喊话，顿时军心“大震”，斗志就被瓦解掉了。在小兵上阵拼刺刀的冷兵器时代，斗志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之一。木栅筑得再好也是白搭。

　　汲桑这边陷入了恐惧，而苟晞那边则顿军休士，养足了力气。八月初一，苟晞大败汲桑军于东武阳，攻破其九座营垒，死者万余。汲桑既败，石勒也独木难支。两人在夜色的掩盖下放弃了营帐，遁逃而去。苟晞乘势收复了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