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使苟晞声威大振，再加上他在范阳王虓帐下时从讨叛将刘乔、河间王顒部将吕郎有功，又曾助高密王泰讨伐青州的刘伯根，朝野赞誉铺天盖地，都把他比作韩信再生、白起转世。刘乔、吕郎等都是司马越的仇人，由此苟晞深得司马越赏识，两人还拜了把子结为兄弟。不久，司马越即升苟晞为抚军将军、假节、都督青兖诸军事。抚军将军位至三品，这样一来，苟晞便越过了“上品无寒门”的门槛，真正步入了高级官员行列。

　　在兖州任上，苟晞是很想有一番作为的。他是低级公务员出身，地方政府里那一套明规则潜规则统统了然于胸，手下人都不敢在公事上欺瞒他；办起政务来，苟晞也毫不含糊，堆积如山的文簿，他批阅起来如流水一般。更重要的是，此人心狠手辣，信奉“要想成功就一定要付出代价”这一理念。当了刺史后，苟晞把伯母接来一起住，伯母的儿子就想在这位堂兄的手下谋点事干。苟晞不同意，说在我手下做事，犯了法我决不姑息，你想好了可别后悔。堂弟以为他只是这么说说而已，没想到后来犯了事，苟晞不顾伯母的磕头哭求，果然仗节将他斩首。之后，苟晞披麻戴孝，大哭道：“杀你的人是兖州刺史，哭弟你的才是我苟道将啊！”

　　除了办好地方政务之外，多年官场的沉浮经验也告诉苟晞，朝中有人好做官，没有靠山难上难，尤其是在这样的乱世。于是苟晞与朝中亲贵多有交结，隔三差五就送点土特产啥的。可兖州距洛阳有五百里远，路上耽误久了土特产就不新鲜了。但苟晞有本事，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头千里牛（你没有看错，史书上确实写明是牛），专门用来跑长途快递。于是在从兖州到洛阳的大道上，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头四蹄翻飞的牛拉着车绝尘而去，五百里路朝发夕还，成为当时著名的一大景观。

　　后来由于司马越忌惮苟晞功高盖主，用明升暗降的手法将他调任到了青州。心有不满的苟晞来到这个盗贼和叛乱频发的地方后，立刻展开了严打行动，史书上说他“日加斩戮，流血成川”，青州人因此称他为“屠伯”。伯，不是指老伯或伯父，而是“霸”的通假字，意为地方诸侯。在刘渊、王弥、石勒等反贼将中原大地搅得一塌糊涂之时，整个长江以北能与他们抗衡的地方诸侯除了有鲜卑在背后撑腰的刘琨和王浚，就只有这位“屠霸”苟晞了。

　　似苟晞这等人物，若生在汉唐盛世，必定如张汤、来俊臣一般成为诛杀权贵豪强的著名酷吏；可惜他生在晋末乱世，也就只能在地方上当当屠霸，靠斩杀底层社会的百姓和乱民来铺就成功之路了。
　　东武阳一战他虽然击走了石勒，但数年之后他们将再次重逢。
　　日期：2010-11-17　22:43:39
　　卷三 刘石争霸（3）南征北战
　　当苟晞在兖州一带耀武扬威时，他的敌人石勒正在思索着未来的去向。

　　摆脱苟晞的追兵后，汲桑和石勒在赤桥又受到了冀州刺史丁绍的截击，大败之后两人分散，石勒单骑逃到了乐平。
　　接下来怎么办呢？
　　邺城一带北有王浚，南有苟晞，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不宜再回去了。并州是我的老家，那里有我的许多族人，况且听说匈奴人刘渊在那已站稳了脚跟，不如去投他。
　　于是，石勒投奔了刘渊。而这时，汲桑在逃亡的路上已经送了命。
　　接下来的事情，前面已交待过一些。刘渊任石勒为辅汉将军，并在永嘉二年（308）以其所统七千人为前锋，会同刘聪攻克壶关。壶关打通后，石勒率部穿越太行，东下赵魏之地，从此展开了他转战南北多年的传奇生涯。
　　在这段岁月里，北至常山，南至江夏，石勒大军席卷兖豫，饮马江淮，折冲汉沔，纵横两千里。人杀得越来越多，官也就越升越高。从最初的辅汉这一九品杂号将军，到平东、安东、镇东将军等一路升来，至313年石勒回到河北以襄国为根据地独立发展时，其官职已经升到了征东大将军、侍中、使持节、幽冀二州牧、都督四州杂夷征讨诸军事、上党公。

　　对于这段史事的描述，史官的记载不是RPG游戏或战争大片，既缺乏生动的细节，又干巴巴的千篇一律，无非是某年某月石勒寇某地杀某人被封某官云云，明显不符合现代读者的审美趣味。但出于对历史的尊重，虽然本书不是严肃的学术著作，我也不能脱离史料胡扯一气。所以对这段史事我不准备全盘记录，而是选取其中具重要意义的片段加以叙述。

　　第一件事发生在石勒率军杀出太行山不久。他和刘灵率军三万在魏郡、汲郡、顿丘一带（今河南河北交界地带）攻略，当地百姓望风而降的有五十多个营寨。石勒在这些投降的人众中挑选了五万精壮编进自己的部队，而对其余的老弱妇孺秋毫无犯。这表明，从此时起，石勒的部队不再是当初打家劫舍的流寇团伙，而是纪律严明的真正军队了。

　　带着这支崭新的部队，石勒向北进军，攻巨鹿、常山，陷郡县壁垒百余，队伍迅速扩大至十余万。这时，石勒已被刘渊升为安东大将军，并授予其开府资格。于是石勒名正言顺地建立了自己的司令部和参谋机构，其将领主要由当初的十八飞骑担任，而参谋主要在“君子营”中产生。君子营是石勒在攻略河北的过程中将投靠或俘虏而来的知识分子集结而成的，行军打仗之时别为一营。君子营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就是张宾。

　　张宾，字孟孙，赵郡中丘（今河北内丘）人，和苟晞一样也是庶族。他少年之时用功读书，博涉经史，但并不喜欢诗词歌赋这些章句之学，而是“阔达有大志”。所谓学而优则仕，在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宿命就是要么去当隐士，要么就“货与帝王家”。但并不是每个员工都遇得到好老板，张宾曾经投靠过中丘王，但他不是养尊处优的王公所喜好的类型，不久就辞职了。所以张宾感慨道：“我自觉机智谋略不逊于张良，只是不遇汉高祖罢了！”

　　终于，天下大乱为张宾送来了石勒这个“准汉高祖”。他曾经对人这样说：“我阅天下众将多矣，独有这胡将军可与之共成大事。”于是张宾提剑至石勒营前，大呼请见。对他的这一举动，石勒感到十分好奇，但也仅此而已。因为石勒毕竟是个粗人，并不理解张宾此举蕴含的文化意味，所以最初只安排张宾署军功曹一职。他对张宾的信任，是在日后转战南北的多场战争中逐渐确立起来的。而张宾的命运，从此也牢牢地与这位胡将军紧密联结在了一起。

　　有了纪律严明的部队和足智多谋的幕僚，如虎添翼的石勒本应迎来造反事业的大发展，没想到就在这时，他却遭遇了起兵以来最大的一场失败。
　　大败的地点，是飞龙山。这是位于河北元氏县西北五十里的一座山峰，因山势如伏龙欲飞状而得名，是一处峰峦叠翠、泉石回环的风景胜地。但我相信石勒的军队在此根本无心欣赏美景，因为他们在这里遇到了鲜卑人的十万铁骑。
　　309年九月，幽州都督王浚遣大将祁弘及段务勿尘率十余万骑讨伐石勒，大战于飞龙山。战斗结果是，在留下了一万多人的尸首后，石勒军大败而还。
　　这是一次硬碰硬的战斗，也是石勒与鲜卑人的第一次交手。双方兵力相近，鲜卑人是十万骑兵，石勒军应是步骑杂糅，数量也不下十余万。石勒战败，不是因为他无能，而是鲜卑人太猛。
　　石勒本人精于骑射，他对骑兵战术的运用也称得上是一流，但是当时他遇上的，是整个中国最强的骑兵。那时其他游牧民族如匈奴、羌族、羯胡、卢水胡等等，或者由于人口较少，或者由于汉化较深，在使用大规模骑兵的作战力上，都比不上塞外的鲜卑人。鲜卑人不但保持了游牧民族弓马精强彪悍好战的传统，其人口众多也是一大优势，如拓跋鲜卑就拥有引弓之士四十余万。此外，他们很可能还有另一个史书上没有明确交待的优势，即“铠马”的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