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1-18　09: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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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 奇峰迭起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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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文帝道：“可据张之言说，他曾在暗中见过叛党名册是一本小册子，你还曾拿出来让穆泰和陆叡看过。”
　　拓跋思誉道：“让他们看的那本也是假的。名册事关重大，我怎会轻易示人？不过是想换取他们信任，让他们安心做事罢了。”
　　叫鱼的不一定是鱼，譬如鲸鱼。
　　叫大师的也不一定是和尚，譬如明慧大师。
　　叫名册的更未必是本册子，譬如叛党名册。
　　人的思想是无限的，但是经常被表象禁锢得有限。

　　名册已经找到，余下叛党不日便可一网打尽。
　　可孝文帝的心情依然很槽糕，他甚至希望自己没看到这本名册。
　　孝文帝呆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元勰见孝文帝表情有异，试探道：“皇上？皇上？”
　　孝文帝这才回过神来，精神恍惚好像做梦一样，强作镇静道：“这名册交给元澄，叛乱一事让他秉公办理，朕……想去看看废太子恂。”
　　元勰接过名册，满腹疑惑。
　　日落，风起。
　　秋风无事乱翻书，硬生生地停留在叛党名册的最后一页。
　　上面浓墨骄横地勾画着几个字——废太子元恂！
　　河阳行宫还是那么清冷，孝文帝错乱的步伐惊扰了这个岑寂的世界。
　　囚禁生活蚀掉了元恂英伟的气息，孝文帝望着元恂冷得冰一样的神情，心里一阵抽搐，忍不住颤声道：“朕来看你了……”
　　元恂跪在地上，冷漠道：“儿臣拜见父皇，谨聆父皇训导。”
　　孝文帝的心像是顿时被塞进了冰窖。
　　元恂脸上倔强的表情像极了自己，孝文帝看见元恂憔悴消瘦的脸庞，鼻子一酸便想落泪。

　　孝文帝假意转身翻看堆积在案头的书卷，偷偷拭去眼泪。低头时恰好看见桌案上摆满了孔孟老庄各家典籍，惊诧道：“这么多书你都读完了？”
　　元恂点点头。
　　孝文帝略感欣慰道：“可有收获？”
　　元恂生硬道：“裨益不小，眼界大开。”

　　孝文帝道：“你觉得汉人的千年文化如何？”
　　元恂缓缓道：“虚伪狡诈！”
　　孝文帝脸色微变道：“何出此言？”
　　元恂道：“父皇可知道汉人遵循的三纲五常？”

　　孝文帝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
　　元恂道：“不错，‘君为臣纲’！ 商朝伊尹曾经因君王太甲不仁而将他放逐桐宫，太甲反思三年后幡然悔悟，伊尹才迎太甲于国并还政于他，这段历史被后人传为佳话。但儿臣不明，作为臣属，若其君不贤，难道就可以臣子之身份放逐君王？这就是所谓的‘君为臣纲’？说一套做一套，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孝文帝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元恂继续道：“儒家一边大肆宣扬‘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以博平民拥护；一边又鼓吹“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以求诸侯权势重用。既然民贵君轻，为何刑法施加于百姓身上便合情合理，而施加在大夫权贵身上就大逆不道？对王侯将相则以礼相待，对庶民百姓便呼呼喝喝。可见汉人口中全是伦理道德，肚子里却尽为男盗女娼。为了一己之私搬弄是非，这不是狡诈是什么？”
　　孝文帝面无表情道：“说下去。”
　　元恂放大胆子侃侃道：“在儿臣看来，孟轲实属欺世盗名之辈！在他眼中，除了老庄的懦弱逃遁，就是李斯的苛政害民。或有杂家学派，也被他污蔑是小人伎俩。恨不得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骂个体无完肤！适逢乱世，只见他沫星横飞，大放厥词，于国于民无却无半点用处！当时周天子尚在，孟轲不思报效，却整日辗转于诸侯各国毛遂自荐。竟然还敢明言自己在传天子之道，俨然把诸侯当成天子，此乃不忠！孟母三迁，就是为了他能学有所成辅助天子，以安万民。他却置天子于不顾而奔走诸侯各国，冷眼旁观周天子被架为傀儡，有负母望，此乃不孝！人家的房子起火了，别人都赶忙帮着打水救火，孟轲只知道在一旁叫喊要事先防火云云，但究竟如何防火，发生火灾又该如何补救教，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來。此乃不仁！孟子见梁襄王，出门便道‘望之不似人君’。当面不言，背后诽谤，岂是君子所为？此乃不义！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竟能在汉人的文化里被称为圣人？可见汉人的文化也不过如此！”

　　孝文帝心中大为不快，元恂所言看似荒诞不经，但字句间确实有些道理，一时也不易辩驳。
　　元恂见孝文帝没说话，继续道：“还有道貌岸然的孔丘，与楚国水性杨花的女人南子不清不楚。南子在当时是出了名的放荡，他却屡次和南子私会，连他的弟子子路都看不下去而指责他。孔丘自己行为不端，还有什么资格教人君子之道？”
　　孝文帝忍不住喝斥道：“够了！”
　　元恂冷言道：“父皇既然不让儿臣说，儿臣闭嘴听父皇训话就是。”
　　孝文帝暗暗吃惊。元恂读书之快、反应之敏、引证之确、逻辑之严，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要稍加雕琢，日后必成非凡大器！
　　聪明智慧是头野兽，如果能够驯服，可用于治国齐家平天下。如果无法控制，走上歧途，必将害人害己。
　　孝文帝干咳一声道：“孩子，你还年轻。许多事你想得太天真了。朕今天见到了一本……一本名册。”
日期：2011-01-18　13: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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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 奇峰迭起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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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恂见孝文帝言语闪烁，又提及名册，心下料想定是元思誉起事不成，反被父皇制住，那部叛党名册自然也落在他手中，冷淡道：“是叛党名册吧？”
　　孝文帝虽然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元恂勾结叛党，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这不是事实，仍道：“你……真的投靠了元思誉？”　　

　　元恂不屑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孝文帝心脏一阵绞痛，道：“朕想听你亲口告诉朕！”
　　元恂一挺身，强硬道：“不错！我反对你改革。为了使鲜卑人百代久安，吾族振兴，我必须尽早登上皇位！你现在不遗余力地汉化，我担心等十余年后，鲜卑的传统会被你毁灭殆尽！到那时，我即便当上皇帝也无力回天！所以……”
　　孝文帝咬紧牙齿，全身颤抖道：“所以如何？”

　　元恂装了装胆，道：“所以我才要杀父弑君，早日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