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12-07　11:15:36

　　卷四 邺中风云（8）双城鏖兵
　　公元350年正月，从邺城的大屠杀中逃出来的汝阴王石琨回到襄城，纠合了七万大军来征讨冉闵。
　　此时的邺城还没有从动荡和混乱中完全恢复，原有的戍卫系统已经瘫痪，而拥护冉闵的汉族人大部分都是新兵，几乎还没有得到什么训练。
　　所以冉闵只挑选了一千多名精骑随自己出战。
　　七万对一千。这是有史以来力量对比最为悬殊的一次战斗。
　　网上有许多人把冉闵比作项羽和吕布，认为他是史上最牛的十大勇将之一。在我看来，这话说得差不离。
　　在这场发生于邺城北郊的战斗中，面对前方的七万军队，冉闵手舞两刃矛，胯下朱龙马，率精骑以风驰电掣之气势驰突石琨军阵，敌兵当者披靡，斩首三千余级。石琨军大败溃退，逃回了冀州。
　　闰二月，投靠冉闵后被软禁的皇帝石鉴偷偷派人联络外兵被告发，冉闵把他废而杀之。同时被杀的，还有石虎的孙子二十八人。
　　现在，太武殿中那装饰着流苏斗帐金莲花的白玉龙床终于空出来了。用不着冉闵授意，自有识趣的大臣们作万分激动状要给冉闵上尊号。
　　这个不大好吧，冉闵说（按照惯例），咱们都是晋人，现今晋室还在，我其实很想跟你们分割州郡，各称牧、守、公、侯，然后奉表江南，迎接晋室天子还都洛阳。
　　一位名叫胡睦的尚书急忙迎头跪倒，道：“陛下您圣德应天，宜登大宝，而晋氏衰微，远窜江表，岂能统御英雄，混一四海乎！”
　　这话说得冉闵心里一定在偷乐。他正色道：“胡尚书之言，可谓识机知命矣。”
　　于是冉闵终于登上了帝位，改元永兴，国号大魏。但石勒建立的后赵政权暂时还没有结束，因为得到石鉴被杀的消息后，襄国的胡人们拥立新兴王石祗即了位，以汝阴王石琨为相国，各州郡的胡人将领纷纷响应。
　　在短短的半年多时间里，冉闵迅速征集和训练出了二十万大军。八月，冉闵御驾亲征，与反冉联军大战于苍亭（今山东阳谷北），斩敌两万八千，尽俘余众，振旅而归。
　　此时的冉闵，手下雄师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延一百多里。声势之盛，是石勒时代也不曾有过的。
　　班师后，冉闵告祭太庙，重新划定官爵品级，推崇儒学、选拔人才，一时之间朝廷中仿佛回到了魏晋初年的治世。
　　然而这时整个中国的政治局势，却与魏晋初年大为不同。
　　在北方，慕容鲜卑异军突起，已经取得了幽州，他们的铁骑正在向冀州北部推进；在西方，氐帅苻洪之子苻健已经进入了关中，正在攻城掠地，不久将据此建立前秦王朝；在南方，东晋朝廷中的激进派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趁乱收复失地；而在中原腹地，以石祗为首的后赵残余势力以襄国为根据地，与二百里外盘踞邺城的冉闵互相对峙。
　　因此对当时的冉闵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文治，而是军事问题。而且，有一件事情让冉闵感到颇为棘手，那就是如何处理投降过来的胡人将士。将近一年的征战下来，无论胡汉对立多么严重，总还是有一些胡人在战场上为了活命而投降冉闵。出于军事利益方面的考量，不宜将他们尽数杀掉，何况现在冉闵的身份已经不是激进的造反派，而是冉魏政权的帝王。在魏国的领土上还生活着很多的胡人，为了维护政权稳定，“杀胡”政策必须抛弃。

　　所以，冉闵决定任命儿子冉胤为大单于，统领投降过来的一千多胡人。对此光禄大夫韦謏（音小）表示异议，他说胡羯都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归附我们只是为了活命而已，万一他们以后发动叛乱，后悔都来不及呀！还是杀了他们，防微杜渐比较好。
　　冉闵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还杀了韦謏和他的儿子。
　　这年冬天，冉闵再次亲帅步骑十万进攻襄国，一举将襄国层层包围。一百多天下来，又是云梯冲车，又是土山地道，眼看就要将城池攻破。城内的石祗大为恐惧，急遣将军张春向屯驻滠头（今河北枣强县东）的姚弋仲求援，又派太尉张举北上向慕容鲜卑乞师。
　　七十二岁的姚弋仲已经老病缠身了，接到求救后，他派了儿子姚襄帅骑两万八千出征。想渔翁得利进来插一腿的燕王慕容儁也派将军悦绾（音晚）领兵三万前来汇合。
　　冉闵听说鲜卑人出兵来救襄国，就派了使臣去跟慕容儁交涉，结果谈判未成，使臣反被慕容儁扣了。再加上汝阴王石琨又从冀州招集来了援兵，三方援兵总数合起来达到十多万，冉闵的压力大大增加。

　　眼看援兵即至，冉闵派了两路人马分兵前去阻击，结果全都大败，残兵都没逃回来几个。
　　无奈之下，冉闵想亲自率兵出击。卫将军王泰不同意，说襄国还没打下来，此时出战是腹背受敌，何况陛下亲征，万一有个好歹咋整？还是固守不出挫其锐气，看看援军内部和谐不和谐再说比较好。
　　此言有理。冉闵正准备这么办，身边一个名叫法饶的道士发话了。贫道我夜观天象，太白入昴，当杀胡王，此为我军百战百克之象，陛下可千万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呀！
　　可能这个法饶会几个法术骗取了冉闵的信任，也可能是当年佛图澄的神通让冉闵记忆犹新，所以他听了这一番话后激动得撸起袖子大叫：“我战意已决，有敢妄言沮众者斩！”
　　冉闵精兵尽出，与先期抵达的援军姚襄、石琨部在襄国北部的平原上展开了大战。双方正在胜负未分之际，悦绾带着鲜卑骑兵赶到了。距战场还有数里之遥，悦绾就命士兵找来树枝拴在马后，然后全军变成松散队形发动了冲锋。拖曳在地的树枝扬起了冲天尘埃，冉闵的士兵们远远望去，觉得这架势骑兵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于是军心动摇。姚襄、石琨、悦绾各率部从三个方向猛击冉闵军，城里的石祗也派兵从后杀出，四面围攻之下，冉闵大败。

　　这一场战役下来，冉闵的精兵十余万全军覆没不说，随驾出征的文武百官许多都丧命于乱军之中，更让他郁闷的是，投降过来的胡人们果然乘机叛乱、儿子冉胤被俘后死于石祗之手。
　　遭受了惨痛失败的冉闵仅带着十余骑逃回了邺城。而他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糟糕的预言者法饶肢解而死，以泄心头之恨。
　　自从石虎病死后赵内乱以来，邺中就群盗蜂起，冉闵屠胡之后更是无月不战，中州之地成为了战火连天的修罗场。由于后赵的统治秩序已经崩溃，当年石勒、石虎从青、雍、幽、荆四州之地迁来的民户以及氐、羌、胡、蛮等少数民族共百万口，纷纷返回老家。路上扶老携幼、络绎不绝。有的趁火打劫，有的互相杀掠。再加上战乱时期常见的饥荒和瘟疫，能活着回到家乡的，十个人里面只有两三个而已。

　　中原大地再次变成了人间地狱。
　　襄国之围解除后，赵王石祗想一鼓作气把冉闵干掉，马上派将军刘显带着七万军队杀奔邺城而来。两百里地，转瞬就到，连喘口气喝口水的工夫都不想给冉闵留。
　　强敌压境，刚吃过败仗的冉闵心里很没底，想跟现已为数不多的大臣们商量商量。卫将军王泰没来，原来他还记恨冉闵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而至惨败，就称病不出。冉闵亲自登门探视，他还是装病不理不睬。这下可把冉闵惹急了，他一回宫，就极为懊恼地对左右说：“巴奴！（王泰大概是重庆那边的人）没有你老子难道还不活了！我定要先灭群胡，再斩王泰！”
　　于是冉闵率领所有军队倾城而出。

　　鼎盛时期的冉闵，手下共有大军三十万。襄国一战折损了十多万，所以此时防守邺城的兵力应该至少还有十万。另外，此次来攻的没有姚襄和慕容鲜卑的部队，只有刘显一军。再加上冉闵一副“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是Hello Kitty”的拼命架势，刘显哪里抵挡得住？
　　这一战冉闵大胜，斩敌首三万余级，而且还追着败逃的刘显不撒手，一追追了一百多里。
　　刘显吓得屁滚尿流，最后只好遣使秘密投降，说我愿意回襄国杀死石祗将功折罪。冉闵这才收兵回师。他倒不是真的相信刘显能杀掉石祗，而是担心大军在外邺城空虚。
　　回到邺城后，冉闵果然找了个“欲叛入秦”（当时苻健已经在关中建立了前秦）的借口杀了王泰、夷其三族。
　　紧接着，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没想到刘显回去后果然杀了石祗，把人头送来了。冉闵笑纳了这个意外的惊喜，命人把石祗的脑袋在大街上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