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左宗棠》
第40节作者:
平湖月满 “军机大臣、左都御史汪公元方,谓鲍超虚张战功,言尽不雠,彼既愆期贻误,又惊动铭军,以致大败。若科以失机与掩饰之罪,鲍超可斩也。先是,左文襄公尝密疏言鲍超骄横,已面折之,左公方将入关剿回寇,屡请廷旨,趣霆军入关,其意盖欲朝廷稍摧折之,然后罗为己用也。汪公不省左公权略,颇笃信其辞,又不知鲍公实有大功也。故平生遇事不甚可否,此次持议独坚,且云不一惩艾,不足儆骄将。同列均以为疑,乃仅拟严旨责之。鲍公自败贼于尹隆河后,次日即拔队穷追,连蹙之于直河,于丰乐河, 于襄河边,杀贼一万数千,生擒四千,解散胁从万余,拔出难民二万。执任柱、赖文光、李允之妻,追至枣阳唐县界。鲍公自念,破强贼,救铭军出险功高,冀邀褒奖为荣,途次忽奉严饬,方悟铭军之归咎也。会湖北巡抚、威毅伯曾公奏报军情,误为铭军所剿者任柱,霆军所剿者赖文光,故霆军胜而铭军败。是时,贼势任强赖弱,其言与鲍公自奏之疏,又颇抵牾。鲍公愤郁成疾,引发旧伤,日益危笃,奏请罢归调理。曾文正公已解兵符,还任两江总督,闻之驰书慰解。檄召总兵娄云庆,乘轮船驰往接统霆军,并派员携辽东人参往问鲍公疾。大帅李公旋奏请鲍公功高,请加奖护。威毅(曾国荃——引者註)亦奏推鲍公之功,盖二公已得文正手书也。于是,温旨稠叠,颁赏人参,并令俟疾愈后留剿东捻,暂缓入关。调治数月疾未瘳。曾公乃为奏请解浙江提督,遣撤霆军十八营,留十四营改为霆峻军,随同淮军剿贼。曾公稔知鲍公与淮将不能相下,若不令归休,恐遂一病不起。鲍公既归,则霆军未必能得力,倘竟檄令西征,则京口之变,前鉴不远。环顾大局,兼权统筹,不能不如是措注也。”
平时遇事很少表态的军机大臣汪元方,这次竟然一反常态,不仅积极发言,而且坚决主张应当严惩鲍超,理由是他不仅没有按时发起进攻,迟到之后又惊动了铭军后路,这样的大罪,砍头都不为过,不进行严惩,不足以警示骄将。汪老头子这么激烈的表现,让其他人都感到意外,都不十分认同,于是便仅仅拟了一道上谕,对鲍超严厉训斥。鲍超在尹隆河之役的第二天,就追击捻军去了,并且接连取得一系列胜利,战果累累。他自己寻思打败强敌,又救出铭军,这么大的战功,一定会得到特别嘉奖。却不料在路上接到了严厉申斥的圣旨,这才悟过来,自己遭到了刘铭传的暗算。于是郁愤成疾,到了这种时候,曾国藩明知自己的爱将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已经解除了兵权,也莫可奈何。而曾国荃、李鸿章都上奏说鲍超功高,应该爱护,而清廷也换了一张脸,又是好话安慰,又是赏赐人参,但全都无济于事,鲍超一连调养了好几个月也不见起色,最终,鲍超解除职务回四川老家,他的三十二营霆军,裁撤十八营,留下十四营跟着淮军作战。
“是年冬,汪公薨于位,曾文正语幕宾曰:‘啸庵在枢府未闻有謇,然当官之声,独于鲍春霆事齗齗露锋颖,彼于将之贤否、事之曲直,不能体察,以至颠倒黑白。得非将死而耄及之与?’盖曾公心不平之,故见之于辞气者若此。啸庵,汪公字也。鲍公既养疴家居,十年不出。曾文正公别遣大将刘忠壮公松山,率万人入关,驰剿回捻二寇,战比有功。左文襄公之平关、陇、新疆,得忠壮一军之力为多。铭军虽败,恤死抚伤,简卒补伍,峙粮储械,休养半年后而用之。李公之灭东西捻也,铭军功最。盖古之将帅,必倚所习用之军以集事,不自今日始矣。然余遇铭军将士及随从刘公之僚友,皆云,尹隆河之战,一败涂地,总统营官与幕僚等,俱脱冠服,坐地待死。霆军拯救之功,实不可忘。议者于是叹刘公始终不肯让人,其气盛不挠,固不可及,而以怨报德为已甚也。”
当年,汪元方在任上去世,曾国藩对幕僚谈到这件事情时依然愤愤不平,而鲍超从此在家养病,十年都没有出来。薛福成后来跟参加过那次战事的铭军将士谈起尹隆河之役,都说铭军那次一败涂地,刘铭传以下的军官,全都脱了帽子、衣服,坐在地上等死,霆军的搭救,实在是不应该忘记的。
薛福成写这段笔记的时候,鲍超已经作古,成了“鲍武襄公”,而刘铭传还在世,并且已身为台湾巡抚,是“今台湾福建巡抚、前直隶提督”,身份显赫,当时的淮军如日中天,而湘军则已逐步衰亡,薛福成当然不敢对刘铭传作任何丑化和歪曲,但即便如此,从上面的记载中仍然可以看出,在整个事件中,刘铭传的所作所为, 是非常过分的。[待续]
日期:2010-11-20 19:20:51
[续前]
薛福成是李鸿章手下一名得力的幕僚,靠着李鸿章的提携,后来也身居要职,由于这层关系,他对于自己的恩主,当然多有回护。因此,对于这一事件后面的有些讲述和评论则是经不起推敲的。
例如,他将这一恩将仇报的事实,说成咸同年间用兵以来司空见惯的事,其实,尹隆河之役,丧心昧良莫此为甚,当时的所有战例,没有任何一个谎报战况像刘铭传这样黑白颠倒,这一事件,堪称登峰造极。薛福成把它说成是“固咸同间用兵以来数十年之积习,不独铭军然”,显然是一种大事化小的开脱。
另外,薛福成说,李鸿章是在接到刘铭传的报告之后,按照刘铭传的叙述,将铭军的失败归咎于鲍超冲动铭军后路所导致的,这一冤案的产生,是刘铭传和手下的文案先生合谋的结果,李鸿章只是误听传言,完全是无辜的。然而,如果仔细看看李鸿章当年的奏折,事实却并非如此。
同治六年二月初一(1867年3月6日),李鸿章在《督军起程筹度军情折》里这样说:“正月十五日,刘铭传统军先至迎击获胜,追逐四五里,因军中讹传后路有贼,分队回救,铭军挫退兵将颇有折损……”。此时应该还没有见到铭军的奏折,就已经给这一仗定了调子,“刘铭传统军先至迎击获胜”,是由于“后路有贼”才导致铭军的挫败的。
同治六年二月初八日(3月13日),李鸿章《铭军尹隆河挫败片》中这样说;“兹接刘铭传文称……,我军马步分追四五里,忽后路惊传有贼,叠次飞报,不知系霆军亦由此中进也……”。
那么,请注意这样一个事实:李鸿章是二月初八才接到刘铭传的公文报告的,但是早在二月初一,李鸿章尚未接到刘铭传报告时,就已经先上奏说是因为鲍超迟到并冲动铭军后路,导致铭军由胜转败。二月初八接到了刘铭传的公文之后,李鸿章正式奏报战况经过,再一次重复了前面的谎话,刘铭传的报告只有一次,而李鸿章的撒谎奏报则有两次。
鲍超获得尹隆河大捷,并且救了铭军,立了大功,战报根本无须造假,写起来很容易,霆军中的文案很快可以写就,这份公文,不应该比刘铭传那份需要再三思谋、捏造事实的假报告完成得晚,但这份报告会让李鸿章这个新任总司令面子上下不来,因此,李鸿章根本不去理睬霆军的报告,这样才会导致整个事件的发生。这场两万多官军参加的大战,战事经过只要稍稍调查一下,很容易就水落石出了,刘铭传固然有一定地位,但鲍超的资历和战功远在刘铭传之上,凭刘铭传一己之力,不可能完全控制舆论,那么,他敢不敢撒那样的弥天大谎?鲍超作为第一主力,他的战报李鸿章不可能根本不过目,在发现两份报告南辕北辙的时候,如果不存在主观故意,至少应该稍稍调查一下,这种调查也根本不是难事,因为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既然如此,究竟是李鸿章的奏报根据刘铭传的文报所形成,还是刘铭传的文报是依照李鸿章的授意而产生,二者之间就形成了一个绝妙的鸡生蛋和蛋变鸡的问题了,到底孰先孰后,诡谲莫辨,但按照薛福成的说法,始作俑者的责任是肯定不能由李鸿章承担的,他的那些说明,尽了最大努力来为李鸿章辩解,但这种辩解,真的能够让人信服么?
还有一个问题,薛福成将鲍超蒙冤的罪魁祸首说成汪元方,而汪元方参奏鲍超的折子,则是根据左宗棠密疏指责鲍超骄横,才进行弹劾的,将跟这件事风马牛不相及的左宗棠扯了进来,就纯属捏造了。
如果汪元方是根据左宗棠指责鲍超的密疏才进行参奏的,那么,薛福成的记载中讲得很清楚,鲍超此前一直在“拔队穷追”,连连获捷,取得了一系列的胜绩,直到由于汪元方的参奏导致清廷下旨对他严厉申斥,鲍超才知道自己受到了暗算,这才“郁愤成疾,引发旧伤”,彻底病倒。显然,汪元方的参劾,在鲍超病倒之前,按照薛福成的说法,左宗棠斥责鲍超,更应该在汪元方的参奏之前,既然左宗棠见到鲍超时汪元方还没有参奏,那么,鲍超也就根本不可能躺倒生病。
但实际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左宗棠于同治六年四月初八(1867年5月11日)在由汉口赴陕西途中到达樊城,抽时间探望了已经在此患病的鲍超,“见其面色黧黑,肢体厥冷,病状属实,心颇怜之。”但是,鲍超在当年三月,曾国荃函催十余次,要求霆军赴洋梓一带驻扎合围,但鲍超借口患病,所部拒不出战,“最后仅令宋国永等由樊城出扎四十里之八条冈,聊以塞责,而曾国荃指扎之洋梓、双河,迄无一兵驻扎。前月(三月)二十五日,贼果由洋梓窜逸”。左宗棠因此才“声色俱厉”对鲍超进行诘责,这一切,当然只能发生于鲍超已经受到严旨的斥责、称病不起之后,而不可能在此之前,在这种情况下,左宗棠对鲍超的指责,又怎么可能成为汪元方先生发言的依据呢?如果稍稍留心一下不难发现,薛福成此说纯属凭空捏造,是根本不能成立的。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