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4-17　08:47:20

　　★★★（连载 44 ）
　　总的来说，四年的楼烦生涯应该算是李渊人生中的一个低谷。从京畿之地被放逐到边疆小郡，由从三品一下子跌到从四品，再由高收入人群一变而为中产阶级，即使他生性豁达，胸怀宽广，随遇而安，也免不了会有许多失落和不满。所以，在楼烦的四年当中，他一定想了很多事情。
　　从谯州而陇州而岐州刺史，再由郑州刺史而转为荥阳太守，又调任楼烦第一任太守，回望这出道以来的五任地方官经历，有忙碌有松闲，有努力有懒散，有官场之倾轧与冗杂，还有一路的奔波和思念。二十年了，红颜白首，高丨潮丨低谷，亲朋老去，儿女满堂，壮志未酬，雄心犹在，宫廷惨烈，阴谋无数，多少人飞黄腾达，多少人砍头发配，多少热火朝天大干快上，多少风驰电掣狂飙突进，等等一切，无不历历在目，想来怎不令人思绪万千！

　　在这日复一日的回忆和思考中，他一天天变老了。每每揽镜自照，便会发现鬓上不知何时又已新添了几丝白发，而一向强健的体魄也渐渐出现了骨衰筋老的征兆，没想到混了这么多年，非但没有重归京官序列，反被贬到楼烦这个边郡小城里苦度光阴，年华老去，而功业不建，这正是人世间的莫大悲哀啊！
　　每念及此，纵然你寿高百岁，家财万贯，到底意难平！
　　也许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便是，自己并没有虚度年华。经过十年的大兴殿生活和将近二十年的地方官生涯之后，他已经完全熟悉了一个大帝国的运作方式，对于帝国创建的艰辛与曲折，帝国管理的经验与成败，都有了相当的认知和把握，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而那些高瞻远瞩的高层气度，与默默耕耘的基层经验，以及体恤民生的底层认识，也只有在经历风雨和摔打之后，才能在心中融会贯通，变得更为清晰。与此同时，通过老李家、独孤家、老窦家等原有的亲朋故交，以及建成、平阳等子女们与当时一些贵族之间的联姻关系，加上自己在官场上的努力，这些年里他也积攒了足够的人脉。而这些，都将为他在隋末群雄割据的乱局中能够最终胜出起到关键作用！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只能在楼烦老老实实的呆着。
　　四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对于李渊漫长的宦游经历来说，四年的楼烦太守生涯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知是在此期间李太守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还是领导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正当李太守在楼烦苦度光阴的时候，一道任命从天而至，杨表弟决定，把李表哥召回东都，担任殿内少监一职。
　　依照任期和此后李渊的任职来推算，此事应当发生在大业八年间。
　　关于这一点，在下从史书中还找到一点线索和旁证，但这事儿说起来麻烦得很，索性就不提了。

　　李渊就此告别了连续二十年之久的地方官生涯，重新回到了帝国的朝廷，虽然这个朝廷并非是他朝思暮想的京城大兴，而是东都洛阳。
　　不过领导平时在哪里办公，哪里就是当然的政治中心。
　　对于无数大隋官员们来说，在政治中心工作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机遇和挑战同在，荣耀和危险并存（在领导眼皮下办事么）。
　　然而对此时的李渊来说，恐怕更多的还是一种解脱。
　　毕竟长年漂泊在外，心里总不是滋味。

　　所以，这既是一种结束，也是一种全新的开始。
　　但诸位千万不要以为，我们的主人公李渊从此就会苦尽甘来，过上幸福的生活，或者从此就会一帆风顺，大展宏图，事实上，他还有两天难过日子。
　　何以见得呢？
　　只要我们看看这个殿内少监是个什么差事就明白了。
　　殿内少监，皇宫大内后勤部门的一名副职，级别，从四品，主要职能，负责侍奉皇帝的衣食住行。也就是说，皇帝披个马甲，你从库里拿，皇帝换个口味，你要想办法，皇帝搬个家，你先去检查（卫生之类），皇帝出趟门，你得备好马，等等。
　　诸位一定看出来了，让当年堂堂的三品大员李表哥干这个，杨兄弟这不折腾人吗？

　　哥哥哎，就是折腾您呐，您还不明白吗？
　　只可惜李表哥还是转不过弯来，还是坚决不肯与时俱进。这样一来，杨兄弟不禁大为光火，便开始经常嘲笑挖苦这位呆头呆脑的李表哥，有一次更是趁着大宴群臣之际，当着众多朝中显贵，给李表哥取了一个十分难听的绰号，“阿婆脸”。
　　那么这又是哪一出呢？
日期：2011-04-17　13:32:11

　　★★★（连载 45 ）
　　要说李表哥赢得这一美称，也算名至实归。此时的他虽然才四十多岁，却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但皮肤松驰，满脸皱纹，而且颧骨也明显突出，颇有白发苍苍之“阿婆”神韵。但即便如此，杨表弟这样子欺负一个老实人儿，也有点太不地道了。
　　所以，杨表弟这人不只为人刻薄，说话也是刻薄得很啊。
　　我们知道，李表哥那也是有个性有血性的人，给杨表弟这样子当众取笑，心里能痛快吗？但人家毕竟是领导，当时也只好忍了。然而这样子的奇耻大辱又如何能咽得下去？所以在散朝回家后，他依然闷闷不乐，长吁短叹不已。世民、元吉等人看到父亲难过，便问原因，他也只是默默流泪，一句话不说，后来还是窦夫人从他嘴里套出了实情。讲明原委以后，他满怀悲愤地对妻子叹息道：
　　我李渊身世如此可悲（从小没爹的孩子），今日又蒙受这等奇耻大辱，看来以后不但前途无望，儿孙们也不免要跟着我受罪了。

　　这句话可以说是李渊平生最真实的一次情感流露，足以证明，此时的他虽已重归京官序列，却依然郁郁不得志，依然在低谷中苦苦挣扎。
　　然而，善解人意的窦夫人听完以后却异常兴奋，并连声向丈夫道喜。
　　这就怪了，李渊同志明明给人狠狠地恶搞了一下，喜从何来呢？
　　不只我们的主人公想弄个明白，我们也想弄个明白。
　　不要急，请听李渊妻子兼家庭心理辅导员窦夫人给出的理由：

　　相公你不是唐国公吗？阿婆不就是“堂主”吗？“堂主”也就是“唐主”啊！
　　啥意思？
　　如果有人还不明白，这里就来解释一下。要知道，阿婆在当时确实可以称为“堂主”，李渊是唐国公自不必提，而唐国公的另外一解便是“唐国之主”！
　　从阿婆到“堂主”，再从唐国公推出“唐国之主”，并经简化以后得到“唐主”，“堂主”和“唐主”二者虽音同字不同，但经窦夫人迅速进行一番联想、谐音、指鹿为马、偷换概念，并利用封建迷信思想重新包装定义之后，“阿婆脸”这个侮辱人的绰号居然就变成了新鲜出炉的“唐主脸”！
　　所以嘛，相公你既然是名正言顺的“唐主”，难道还不该有一张“唐主脸”？
　　哦，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杨表弟说得不错，那我李渊自然就不生气了，但是……但是这又有什么高兴的呢？
　　这能不高兴吗？相公你要知道，你那位杨表弟可是天子啊，天子说的话那是什么？那是金口玉言啊，他说你是“唐主”，那就说明你很有可能回到唐国公的封地上去，做一名货真价实的封疆大吏——“唐主”啊。
　　抑或最后成为“唐朝之主”也未可知（注：这一句是在下的歪解）。
　　总而言之，相公你前途如此之远大，为妻我能不高兴吗？
　　当然了，李渊和窦夫人两口子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自然是用不着这么多废话的，据说李渊同志听完窦夫人给出的理由之后，顿时阴霾尽扫，喜上眉梢，精神为之一振。
　　高，实在是高啊！
　　唉，窦夫人用一句话就解决了的问题，而在下尽管扯了这么多，却也未必能够完全讲清，这真是水平有限，不服不行啊。
　　此事载于北宋初年成书的《太平广记》中，该书收有大量的唐人小说和有关唐代的野史传说，虽带有不少迷信色彩，但由于成书时间距唐代很近，也不失为一部参考价值较高的史书，有志于唐史者，不可不观。
　　不过在《太平广记》中，并未明确记载此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在下又是如何得知是在李渊任殿内少监期间呢？
　　其实这也没啥秘诀，因为只有这段时间，李表哥天天跟在杨兄弟屁股后头转来转去，杨表弟也才有空天天给他穿小鞋。

　　但事实上，李渊并没有在殿内少监这个位子上呆多久，不知是他的忍气吞声让杨兄弟觉得成天欺负一个老实人儿太没意思，还是他的关系网发挥了作用，李渊很快便谋到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差事，卫尉少卿。
　　卫尉少卿，卫尉寺的副职，级别，正四品，主要工作职责，负责皇帝仪仗及皇宫警卫部队的兵器、铠甲等，可以看出，这又是一个后勤职能部门的官员，不过比起殿内少监这个令人尴尬的角色来，好歹总算是升了一格。
　　而这也意味着，他已经渐渐地走出了低谷。
　　不久之后，他就将迎来自己人生中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