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4-17　10:56:27

　　※和平？不，15年的休战！①
　　在春秋时代，秦国和楚国被中原诸侯视为文化落后的夷狄，秦国被视为西戎，楚国被视为南蛮，他们都不是所谓的华夏正统。楚国的先祖甚至公开对全天下宣称：“我，蛮夷也！”全然一副“我是蛮夷我怕谁”的架势。
　　在三百多年的时间内，秦国和诸夏各国少有来往，险峻的山河把秦国和文明世界切断。秦穆公称霸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这种与世隔绝的状态直到秦孝公时代才被打破。崤山作为天然屏障阻挡外敌入侵的同时，也阻挡了经济文化的交流，诸夏宗法文化在这里的影响微乎其微。人们把崤山以东的六国之地称作山东，与大西北划出地理和心理上的界限。
　　受戎狄习俗的影响，秦人的文化和风俗色彩是原始素朴的，保留着母系社会的痕迹，正如魏国的信陵君所说的那样“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仪德行”。所以，本是颛顼后人，占据宗周旧地的秦国逐渐被中原诸国视为狄戎。《淮南子•要略》言：“秦人之俗，贪狠强力，寡义而趋势利。”《春秋谷梁传》把秦称之为“狄秦”，一口断定“秦人，夷也”。
　　商鞅进入这个陌生世界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秦人的野蛮在于其还没有经过人文教化，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两个人在一个床上睡觉。儿媳妇给孩子喂奶的时候，竟然不避开自己的老公公，撩起衣服来就喂，丨乳丨房袒露于外。②在中原人看来，野蛮的秦国人很黄很暴力。所以，他上台后专门颁布了一条法令：“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可见，在此之前，秦国还没有孝悌之道和男女有别的观念，公公、婆婆、儿子、儿媳妇、小叔子，大家都睡在一张床上。直到商鞅变法以后，才结束了性自由的美好时光。

　　华夏之风吹不过大西北荒漠，却吹绿了南方的茂盛丛林。楚人积极主动地学习他人之长，补己之短，兼收并蓄，学以致用，青铜冶炼正是楚人向吴越地区的人民学习发展起来的。楚国曾经兵伐鲁国，鲁国为了避免战事，奉送楚国100名刺绣工、100名木工和100名纺织工。楚国接纳了这300名技艺高超的工匠，迅即退兵。这300名工匠传授了先进的技术，对楚国的手工业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些事例充分体现了楚文化极大的开放性、多元性和务实性。

　　楚国国土辽阔，物产丰厚，培植了璀璨的文化。从目前的考古成果来看，最早的铁器在楚国；最先进的青铜冶铸出自楚国；最富有创造力的丝绸刺绣出自楚国；先秦漆器的数量之大、工艺之精莫过于楚漆器；先秦金币、银币无一不是楚币。
　　楚乐有“八音”：金、木、土、石、丝、竹、革、匏，楚国的编钟乐舞水平之高，举世公认，曾侯乙编钟编磬经技术人员复制演奏，令现代人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楚国在漫长的历史中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她的音乐、舞蹈、绘画、雕塑丰富多彩，她的采矿、冶炼、丝绸、漆器技术先进。
　　变法强国了两百年的大秦，充满了黑色的宫廷阴谋和红色的铁血征伐，却没有创造出多少人文艺术、自然科学方面的贡献。从狭小的部落到强大的王朝，秦人影影绰绰、刀光剑影地走过数个世纪，到了归于尘土的时候，给人类留下了什么？哲学上有什么成就？科学上有什么成就？数学上有什么成就？除了《诗经》里几首民谣，还创造了什么文学？除了几个帝王将相，还留下过什么名字？当人们提到秦国的特产器物，能想到些什么？

　　楚国的文化更是值得称道。华夏文明的种子在这片新开发的土地生根发芽，孕育出新的果实，诗经里第一首诗歌《关雎》即是南方的民歌。楚人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学体裁——楚辞，她摆脱了《诗经》以四言为主的句式的束缚，节奏韵律富于变化，表情达意更为深刻而委婉，中国第一位大诗人屈原正是楚国人。《楚辞》同《诗经》一样，是我国文学两大源泉之一，在汉文化圈产生深远的影响。
　　屈原还创作出了一种以问答对话方式为特征的文体，屈原的《卜居》、《渔父》发其端，宋玉的《风赋》、《钓赋》，始标赋名。宋玉后来写的《高唐赋》、《神女赋》铺陈其事、韵散结合，极声貌以穷文，成为楚赋成熟之作。
　　宋玉的楚赋诸篇及其屈原的楚辞佳作，广泛流传，影响后世，历代文人学者几乎没有不读《楚辞》，没有不受其影响的。李白言“屈宋长逝，无堪与言”，杜甫云“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诗仙、诗圣分别表达了传统文人对楚国文学的仰慕。瑰丽璀璨的楚辞屈宋辞赋在中国文学殿堂当之无愧地占据一席之地。
　　论及哲学，中国的道家文化，也正是发源于荆楚。当楚人尚未正式开国，他们的领袖鬻熊已经提出朴素唯物辩证法。道家的鼻祖李耳总结归纳楚国的思想文化，在过函谷关时接受邀请写下《道德经》，这部即兴之作成为中国文化一大源泉。

　　道家另一位巨擘庄子也是楚人，他的文章结构奇特，语句不注重严密，常常突兀而来，行所欲行，止所欲止，汪洋恣肆，变化无端，有时似乎不相关，任意跳荡起落，但思想却能一线贯穿。《庄子》文字的汪洋恣肆，意象的雄浑飞越，想象的奇特丰富，情致的滋润旷达，给人以超凡脱俗与崇高美妙的感受，在中国的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代表了先秦散文的最高成就。
　　从理论来说，老庄一派本有“言不尽意”的看法，即逻辑的语言并不能充分地表达思想。老庄崇尚自然，追求“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并且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是逍遥自得，是绝对的精神自由，脱离物质的束缚。齐同万物、逍遥无为、道法自然的思想成为中国哲学的一朵奇葩。
　　老庄哲学与屈骚宋赋傲立在中国文化的双峰，它们来自于中原，又超过了中原，诸夏文明始终沾染南方这群蛮勇的人。春秋时期，楚国人才辈出，北方各国不惜本钱争相引进，以致产生“楚虽有材，晋实用之”的说法。
　　这片土地养育了当时中国最优秀的哲学家老子、最优秀的戏剧家优孟、最优秀的文学家屈原。这些伟大人物是楚国的骄傲，而庞大的秦帝国，在四百多年的时间里，没有产生任何一个可以和他们相提并论的人物。
　　一个都没有。

　　秦国有的只是一个向四方投掷长矛的君主，和匍匐在他脚下的百万臣民。
　　公元前221年，嬴政挥动了长矛，刺向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