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祖国的蓝天——一个八航校飞行教员的札记》
第54节

作者: 银鲨SU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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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这些原则,我和宗教员在空中选择着陆场地。我们在沈阳苏家屯区以南的农村寻找,由于那里农村密集,空地较少,我们在空中盘旋了很长时间也降不下来。回去吧,没完成训练任务,不行。不回吧,又降落不下来。怎么办?正犹豫间,宗教员发现,在两个村子中间有一个大的场院,地面平整,条件还可以。
  下去!于是我们一推机头,对准场院下滑着陆。糟糕,场院上看热闹的人太多,下去很危险。还好,紧挨着场院有一所学校,学校操场也可降落飞机。于是我们再次调整下滑方向,对正操场准备着陆。只可惜这回高度太低,飞机在掠过农村几户农舍时,房顶上的草被飞机旋翼强大的气流卷起一些。当时,我们并没有看到,只顾集中精力做着陆动作。我们总算在学校操场上顺利着陆了,之后又顺利起飞,圆满完成野外着陆的科目训练任务,返回东塔机场。

  正当我和宗教员兴冲冲跳下飞机时,大队政委急匆匆跑过来,问我们是否到某某村的操场落地了,具体时间是几点几分钟。我们如实回答了。政委说,“糟了,人家打电话来了!”对方说某点某分,一架涂有“82”号的绿色直升机把人家的房子吹坏了,要求机场赔偿。机场已答应送去50元了结此事。飞行后讲评时,我和宗教员受到了大队的批评。事后想来,真也是令人啼笑皆非。
  熟悉了直升机,就觉得直升机很具优势。飞直升机比飞固定翼飞机更别有一番情趣。喷气式飞机飞得高,飞得快,但在天空中飞机好像静止不动。直升机是超低空飞行,野外着陆,看大地山川像一幅幅移动的画面,历历在目,随时都有被壮丽美景击倒的欣喜。如果让我说实话,更喜欢哪种机型,我选择直升机。飞了直升机,就不感到后悔,就没有遗憾了。这是我飞过几种飞机后得出的结论。
日期:2010-12-26 14:54:53

  好景不长。从河南新乡的直升机团传来消息,我们八航校一名去改装直升机的教员麻望山,和团长飞行前试大车,因为没挂上系留绳,也就是没用钢绳把飞机固定在地面的地锚上,直升机在发动机大转速时发生了共振,导致翻转,引起大火。由于搭救不及时,麻望山和团长都殉职了。
  噩耗传来,我们八航校出身的老飞都悲痛不已。不仅为麻望山——我们的战友还没施展宏图就匆忙离去而痛惜,还为直-V飞机潜在的不安全性而揪心。是的,我确实曾认为飞直升机有意思,但直升机的发动机和旋翼结构复杂,很容易发生事故。再加上直-V飞机噪音大,震动也大,对飞行员身体健康造成的损耗也大,坐在座舱里明显不如其他机种舒适。我们企盼一种自动化程度高、简捷实用的新型飞机取代之。据说哈尔滨直升机工厂已不再生产直-V型直升机了,现在各部队是飞完一架少一架,形势很不乐观。

  我们国家是个穷国,航空工业落后是众所周知的,飞机的更新换代谈何容易?那么,这些直-V还用么?当然用!尽管飞行员普遍反对,但国家经济困难,一钢一铁都需要,都不能随便丢弃报废。正所谓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欲用不成,欲罢不能,成骑虎之势。
  1980年,沈空运输团已是人满为患,人机比例(一架飞机搭配一定比例的飞行员)严重失调,直升机大队空勤人员严重超编,许多人常年飞不上几个飞行日。飞机少,飞行员多,怎么解决这个矛盾?直-V的飞行寿命有限,而替代的新飞机还没研制出来,因而领导格外珍惜每架直升机的剩余价值,把有限的直升机用于执行大量任务,而不是训练。这就只有已飞出来四种气象的机长能够派上用场,而大多数的未成手飞行员只能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在这种情势下,我们航校出身来改装的教员也只好“客随主便”,随遇而安,不敢表现什么锐气、豪气了。

  这时,沈空要从运输团抽调一些飞行员到东北几个航空兵师飞运-V飞机,运输团领导决定,把我们航校来改装直升机的人员送出去。我们三大队从七航校来的徐春海分到鞍山,郝景至分到齐齐哈尔,李奎林、于万忠到牡丹江,我则到吉林市二台子机场。二大队的几位改装教员也分到不同的部队去。运输团利用这个机会把我们十一个航校来的人送出去,暗示着我们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当然,有的人调动后,离家近了,满心欢喜;有的人不愿意折腾,满腹牢骚。我到吉林二台子,离家是近了点儿,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仍是两地分居。况且我的年龄偏大,再改装新机种也不会有多大的意义,不一定能飞出来了。于是我找组织,说明自己不愿意走的客观和主观缘由,希望组织考虑。结果这次调动我没有离开,继续留在沈空运输团飞直升机。
日期:2010-12-26 14:56:43

  人虽然留下来了,但心却活了,我萌生了退意。沈空运输团的直升机越飞越少,而飞行员队伍庞杂,人浮于事,我不得不面对这种现状,一时悲从心起。
  当时,社会上正处于改革开放的春天,百业待举,百废正兴,异彩纷呈。一些可以飞也可以不飞的飞行员看清形势,毅然选择停飞,这对我的思想无疑是个冲击,我已经不能静观飞起飞落,笑看云卷云舒了。特别是1981年,整整一年我都没飞几个飞行日,根本谈不上什么飞行进度,真是急火攻心。别人可能会淡然处之,和光同尘,我却不能,我受不了这种不被重视,浑浑噩噩、庸庸碌碌地日子打发时间。我又不能抱怨单位,埋怨组织,这是运输团的大形势使然,不是哪一个人短时间内能解决的问题。直升机不能更新换代,飞一架少一架。事实上也的确,没出几年,直-V飞机就被彻底淘汰,走进历史了。

  人是离不开集体的,个人能力再强,想施展拳脚,没有环境的支持是行不通的。我一个大龄飞行员,形只影单的在一个新改装的单位,期望被组织重点培养,接受突击训练,作为成手执行任务,豪情壮志地为国防事业做贡献,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第一次感到比别人矮了半截是什么滋味。
  想想在八航校,环境再艰苦,训练再严酷,却能每天精神焕发,我能施展抱负,能得到领导和同行们的首肯和尊重,我为祖国和人民实实在在地奉献着,个人价值得到了很大体现,内心无比充实和宽慰,绝少有失意和苦闷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就是航校的主人,蓝天的主人。
  可现在呢?
  1982年,当我得知新乡直升机团我们八航校去改装的十位教员大多走了停飞这条路,我也只能下决心,停飞!

  快四十的人了,身上小毛病当然不少。近两年我曾住院体检。检查心率持续比较慢,平静时心跳每分钟不足50次,睡眠时更低,只有42次。化验代谢系统数值多偏低,虽疑为激素分泌腺功能低下,做了不少促激素试验,也没有明确定论。
  当然,下决心是痛苦的,又是无奈的,我在沈空运输团工作、生活了5年,酸甜苦辣都尝到了,最后在这里停飞,好像是命运的安排,令我百感交集。停飞,不外乎是政治停飞、技术停飞、身体停飞、年龄停飞几种,但哪一种停飞对于飞行员来说都是痛苦的。我申请了身体停飞。
  虽然我已经有了比较充分的心理准备,在我最后一次从直升机上下来,脱掉飞行服时,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出来。趁其他同屋的同事不在,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没有去吃晚饭,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一时间感到特别的舍不得。
  从1962年学滑翔机起到1982年停飞,共20年的航空生涯,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一页,最自豪的一页。在新疆八航校11年间,我带飞了十期学员,培养了约一个航空兵团的飞行员。在沈空运输团的5年里,我跟随老飞行员执行了很多次特殊任务,不叫光阴虚度。

  特别值得骄傲的是,由我们八航校培养的学员中,有现任空军司令员许其亮,有中国第一位宇航员、航天英雄杨利伟,有在汶川抗震救灾中壮烈牺牲的机长邱光华,还有数十位毕生奉献给祖国蓝天的将军,金星闪耀,英才辈出。
  1992年,八航校也告别了历史舞台,得知消息,我黯然神伤。原来就在身边那些每天熟视无睹的存在,却是现在刻在心头永远的怀念。离开飞行那么久,我对航空的眷恋却一点儿也没减。
  感谢命运,让我一生中有这么一段值得大书特书的经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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