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先秦红颜探古》
第4节作者:
蒹葭从风 主祭和贞人不仅要身份崇高,更需要通灵的心性。为灵媒,有时要泯去那么一些人间烟火气的,由此推测妇好可能不会是亲切平实的邻家姐妹,也不同于后世母仪天下的第一夫人,更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女中丈夫,而是至美却让人敬畏的天之圣女。那么她的气质应该是荧白如玉,皎洁如月却又冷如冰雪。在我们这个人声鼎沸的世界里,这样的女人怕是很难一见了,突然想起如今在尼泊尔还保留的“活女神”。所谓“活女神”在尼泊尔宗教中被称为库玛丽(意为处丨女丨神),其历史源远流长,每一任都会从佛祖出身的释迦家族中严格挑选,必须纯洁无污、符合三十二种美德等。当选的女孩子们就成为库玛丽,被相信是王权的庇护者,接受印度教徒和佛教徒的共同崇拜。
世上的宗教不尽相同,但大都有共同的特质;妇好的容颜再不能再睹,但我们也许可以从另一个时空中的另一张脸上丨访丨到一丝相似的气息——面笼薄霜,毫无表情,有一双深邃神秘却清澈无比的目光,将人拒在千里之外。
三 国之干城
武丁王在位的五十九年间至少征伐过八十一个方国。他的红颜战友妇好功不可没,北伐土方,南征印方,东讨人方,西征羌方……商王与王后的金戈所向披靡,殷商的武功臻于极盛,大邑商的国界拓展到西起甘肃、东至海滨、北及大漠、南逾江汉的广袤区域,如《诗•玄鸟》中所述“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
妇好墓出土的兵器有134件,青铜钺4件,其中一件铭有“妇好”的双虎扑噬人头纹大钺重达9公斤,另一件8.5公斤。这让许多人惊叹妇好的膂力,还构思出她手持两柄大钺冲锋陷阵的震撼场景……实际这是一个误会——好吧,就算妇好膂力过人,但还不至于像《荷马史诗》中的Amazon女战士那样抡着双斧械斗吧?考察殷商的俥马和战术,可知斧钺一类巨型兵器只堪双手持握立于仪仗车上,起到类似于军中纛旗的作用。《诗•商颂•长发》有“武王(汤)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是说商汤(武王)在伐桀的鸣条之战中亲自执旗,其臣有虔执钺,以示受天命而征伐;这种习惯还影响了周人,《史记•周本纪》记载殷周牧野之战“(周)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所谓黄钺就是青铜钺,青铜是我们给它的名称,因为看到出土的的青铜器都是黑色带着青绿铜锈的,但实际刚铸出时呈金色,所以它本身的名字叫做“金铜”或者“黄金”。妇好大钺虽不能证明她的武艺,却是她的威仪和极高军权的象征,她挥斥千军万马的英姿定是一道动人的风景。
话说妇好墓中真正得以管窥她武艺的不是那最显眼的钺,而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韘。韘(shè),俗称扳指,因为中国传统射箭不同于欧洲用食指和中指的开弓法,而是以拇指套上扳指后扣弦,所以韘是射手的必备之物。这枚青玉兽面纹的玉韘跟随它的主人很多年了,上面的雕纹已被磨损了清晰的轮廓,背面用来扣弦的凹槽里有弓弦留下的一道道伤痕,韘本身也变得润泽光滑。与韘一同出土的还有许多青铜箭镞和护弓具,可见弓箭是妇好常用的武器,或许她还是个射虱贯日的神射手呢,秉承了东夷民族一贯擅长的射艺,往往于驷马战车上一招制敌……睹物思人,却总是物是人非——韘中那柔润有力的拇指已不知去向,独留玉的不朽之身告诉我们一个简单的故事——几十年的陪伴,三千年的守候。
妇好的战功亦见于大量甲骨卜辞②:
辛巳卜,争贞:今者王共人呼妇好伐土方。(《合》6412)
辛未卜,争贞:妇好其比沚瞂伐印方,王自东亳伐捍,陷于妇好立(位)。《合》6480
贞:王令妇好比侯告伐尸方。《合》6480
辛子卜,争贞:登妇好三千,登旅万,呼伐羌。《英》150正
……
第一条卜辞是贞问妇好征伐土方。据一些考证认为土方就是夏人的后裔夏方,但在当时已经具备了明显的游牧民族特征,距殷都,也就是今天的安阳小屯村正北大约500公里,时常劫掠人口和财物。那一仗,妇好大获全胜,土方元气大伤,后来被划入了殷商的疆域。
第二条印方的“印”字象人手爪向下按抑之形,所以之前多数资料将其解释为巴方,其实这个字应该是“印”,也就是“抑”的初文,其族属地域尚不明。这条卜辞记录了中国历史上记载最早的伏击战——武丁让妇好和另一个叫做沚瞂的武将配合,自己率领主力部队自东面进攻,驱使敌人逃跑以至陷入妇好设伏的位置。
第三条讲征“尸方”的事。尸方也称人方,就是周代所指的东夷,金文曾作“东尸”。尸方是多个方国的联盟,部族众多,势力强大。尽管殷商与东夷族出同源,但在很长时间里一直形同水火,殷商对东夷旷日持久的征伐直到帝辛(殷纣)时才最终画上句号。
最后一条卜辞记载的事件是如今有关妇好的文章中最常提及的,因为她这次率领了一支一万三千人的庞大军队出征羌方,是卜辞中记录大商征伐敌国出兵最多的一次。此役大获全胜,羌人的势力被大大削弱。
四. 封邑之主
当前流行的历史时代分类总是将殷商归于奴隶社会,但中国历史并不完全符合这种以欧洲历史发展为模板的社会分类系统,殷商的确大量使用奴隶,但分封制依然是明显的特征。
五 美人如玉
尘封三千多年的妇好墓重见天日之际,只剩下琳琅满目的随葬品,她本人已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我们再也无法推测出她的身形容貌。
唯一见证过芳容的是墓中饰有叶脉纹或弦纹的四面精美铜镜,传达给我们殷商时代的美丽。妇好对自己的容颜应该很上心的,有种说法,经常照镜子可以让人变好看,虽然是笑谈,但的确经常照镜子的人多数还是很好看的。不管怎样,历史已经留下不是空白的空白,我们无从知晓消逝的红颜曾多么明妍——不过,就算能亲眼看到那张面庞,又有谁能解读她遥不可及的心?
从妇好墓中雕工精美的骨笄和骨梳可以想见她有一头青云般的秀发,琳琅的精美玉雕佩、玉饰件、耳玦、玛瑙珠、丝织品等更暗示了妇好不是那种只爱武装而偏废红装的“女强人”。直到现在,很多女人为了能够在男人的世界中立足,常常不得不以泯灭一些女性特征为代价。
如果夏桀宠妃妹喜好听裂帛之声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的话,那么殷商武丁时代的丝织工艺应该已经比较发达了。在妇好墓中首次发现了殷商的丝织品,比如大孔罗、朱染平纹绢、绮和纹绮。殷墟出土的纹绮经纬密度达到72根,其工艺水平现在制造起来也是相当困难。 想来殷商的服饰也是美仑美奂的,红颜如丝,红颜如玉,恰好暗合华夏二字中的“衣冠之美”和“仪礼之大”。
五 为人妻母
妇好周身的光环往往让我们忽视了她在世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身份:殷商第二十三代王武丁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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