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先秦红颜探古》
第25节作者:
蒹葭从风 褒姒之子名叫伯服。按照古人“伯(孟)仲叔季”的命名规则,这个孩子是幽王的长子。伯服很得幽王的欢心,不过在他的母亲不是正室的时候他也只能算是庶长子。历史的边角料处有些蛛丝马迹可以看到幽王对伯服的重视,不仅力排众议坚持立他为太子,连最后时刻父子俩都殒命在一处。另外,邵炳军在其论文《两周之际三次“二王并立”史实索隐》中还考证:幽王八年时得立的“丰王”其实就是伯服。伯服立为丰王,形成两周交替第一次“二王并立”的局面。嫡长称伯,庶长称孟,奇怪的是伯服之名带有“伯”字,是否可以推测:这个名字是褒姒立为王后以后而改得?再进一步推测——幽王三年褒姒被立为王后,也许并不是周幽王为了讨四十来岁的老伴欢心,而只是为了能够让心爱的庶子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
郑桓公曾说过“王室多故”,那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心是两股争斗激烈、纠缠不清的势力,一股是以“褒姒-伯服-周幽王”为代表的王室,另一股就是“申后-宜臼-申国”为代表的强势诸侯。相比伯服而言,姜后之子宜臼与父亲的关系很不好。先是幽王三年时申后被废,伯服为太子;紧接着幽王第八年,伯服又成为丰王。宜臼母子感到了严重的危机,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正如何楷《诗经世本古义》所说:“宜臼心怀疑惧,始出奔申”——宜臼逃出镐京,投靠其舅申侯,自立为“天王”,同时拉拢了一大批对周幽王政治很有意见的诸侯卿士大夫,率先与父亲拉开了对峙的架式。宜臼的出奔和自立为王招致幽王伐申,直接导致这两股矛盾势力的碰撞和爆发。
当初,周太史曾预言:王若是想杀太子而成全伯服,必然要与申国龌龊;与申国发生冲突后会导致王对申的讨伐;王伐申,申必然与缯、西戎等常有来往的部落一起伐周。周的灭亡,怕是不出三年了。果然,此预言极精准。申侯看到了仓惶逃来的外甥,勃然大怒,开始纠集人马、磨刀擦枪。
“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那飘摇的时代风貌写在《诗•小雅•十月之交》里,然而那动荡从西周终结前半个多世纪就已开始:国人暴动、戎乱四起、高山崩塌、河川枯竭,人心惶惶……如今,酝酿了许久的矛盾终于爆发,周太史伯阳长长叹出一口气:
——祸至矣。
三 彼黍离离——两周交替的凄凉
“平王奔西申,而立伯盘(即伯服)为太子,与周幽王俱死于戏。先是,申侯、鲁侯及许文公立平王于申,以本太子故称天王。”
——《左传》孔颖达正义引《竹书纪年》
“申侯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
——《史记•周本纪》
史书基本很给“天王”周宜臼面子,但宜臼大逆不道的弑父之举是不争的事实,任何粉饰都无法洗脱他的大不孝;勾结异族举兵破国,又是为大不忠;国破后转眼背弃盟友——虽然只是戎狄,但亦为大不义。诸多不赦之罪足够刀笔之吏诛伐他好几次了,而宜臼最终安稳地享国五十年,谥曰“平”。根据谥法“治而无眚曰平,执事有制曰平,布纲治纪曰平”,其实还算一个含糊的,看起来不好也不坏的评价。究其原因,首先,破国作乱之罪全部嫁祸于犬戎西戎,天王显得很无辜;再次,“烽火戏诸侯”的精彩剧目,让人们将遗憾及愤怒唾向了昏君和哲妇;最后,那昏君被谥以极不好的“幽”——根据谥法,“壅遏不通曰幽,早孤铺位曰幽,动祭乱常曰幽”——父亲的不堪再次削弱了子弑父的罪孽。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这片破败的土地已经没法继续安居乐业了。于是周祚东迁,并将蛮荒的家园变卖给秦人,从此,抵抗戎狄的华夏主力正式压在了半戎半夏的秦人肩头。
至于那名留青史的哲妇下落,史书上只模糊地提到戎狄曾“虏褒姒以归”,然后再没有后文,留下一个神秘的结局——既没有妲己那样悲惨地被悬首级于赤旆,也没有电视剧《三国演义》中貂婵那唯美的“随清风去”。但是很明显,年过五十的褒姒第二次做了战利品的时候,已经不可能像第一次那样展开一段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了。
我曾去过秦岭间的褒谷,那养育了褒姒的狭长的山谷至今仍然人烟稀少,寂静清幽。清澈的褒河之水有沁骨之凉。谷中有长长一道凿石架木的痕迹,那是先秦时就开始修建的褒斜古栈道。我沿着那贴着山岩的栈道痕迹望去,它消失在山壁的灌木丛中。
扬起头,班驳的阳光让我一阵旋晕。
想那命运多舛的褒国少女,如果我是她,如果我还能再选择一次的话,我再也不会选择喧闹的镐京,而会沿着那狭窄的栈道走下去,离开扰攘的关中平原,走向秦岭之阳的汉中盆地、秦巴山区,直到遁入另一个世界的桃源。
卯时,开始衅浴⑥。水引自沣,带有秋日清晨的凉意。迈入汤池,一阵彻骨的寒意袭上头顶。
寒蝉凄切。白露满阶。药草芬芳。
浴毕,出得外间,有什么刺痛了眼睛。
——今王祀昊天上帝,章文十二,冕旒十二,服大裘冕。
周官司服、弁师恭立于前,太祝朗声宣道。黼绣章文在他身边熠熠生辉。
王的手指触及新鲜的章纹,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看一眼默默垂首的王之司服,欲言又止。
手指一样一样划过:赤色的日、素色的月、熠耀的星晨,跳脱而出的粉米……散落在玄衣上,那些绣章有如漆黑夜幕中的寥落星辰。大裘冕一般是以黑色羔皮做成,但夏秋日的炎热,还是会用玄色的布帛。朝服以麻,而今是祭祀之用,玄衣为丝质;宗彝、藻、山、龙、黼、黻……这些文绘于明丽的纁裳,添了几分肃穆。旭日渐渐照进东窗,一缕阳光照在漆架的衣冠上,玄纁二色交相辉映——这次的玄布染得恰到好处,那黑中所并之赤没有被染“死”,被这曙光照着,赤影就微妙地浮突上来。
这才是真正的“十二章”!以前做太子的时候最高才穿九章之衮冕!虽然在申国称王的时候也穿过十二章,不过那仓促赶制的冕旒与之相比何其粗陋!这才是王的衣冠,这才是王的华彩——从没有想过,制定这章服礼仪的先王们竟有这样的细致和深意。
舅父他们曾拜伏在自己膝前高呼万年无期,自己曾身披粗陋的“章文冕旒”挥斥王命,身边簇拥着如狼似虎、却连雅言⑦都说不甚好的秦人首领。现在想来,自己可笑之至。
自己曾无比憎恨父亲,憎恨这座城邑,所以当时向父亲挥戈的时候都没有眨过眼,当时火舌吞没了城阙宫室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怜惜……可如今,在这废弃多时、宽阔萧索的斋宫里,突然生出莫名的惶恐——惶恐自己竟是如此渺小;可在这惶恐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点像真正的周王了。
他呼出一口气,伸开手臂。
司服上前,轻盈地解开了王的明衣⑧。继而,新衣的冰凉和熏香掠上身体。那双手轻柔而熟练地穿梭在他周身:素丝内单、素丝中单、黼领中单、玄衣、纁裳、革带、杂珮、蔽膝、大带、垂绅、赤舄、绶、圭、冕旒……
沣滈的涛声不断冲击着胸腔,煌煌的烛影仿佛跳跃在滚滚的沧浪之中。水中接连浮现出先王们的身影: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昭王,穆王……最后,竟是自己的父亲!父亲的脸平静地看着他——用从没有过的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怨艾,也没有悲伤,竟然是一种让他惊讶的期许。
先王们就这样并列在他面前,然后逐一转身,一步步涉入沣水的沧浪。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快要看不清了……
年轻的周王用力去追,突然一道金光闯进,刺痛了周王的眼睛。
日期:2011-06-06 13:06:28
一:唐风•扬之水
◆唐风与王风中的《扬之水》
场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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