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先秦红颜探古》
第30节作者:
蒹葭从风 殷商之世,嬴族常被王室重用,开国之王商汤的御手便是伯益的直系后代费昌,在鸣条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伯益之所以又称为大费,主要是因为居住在费地的原因。此后他的后裔便以费为氏号,成为嬴部族中颇有名的一支;之后大戊的御手又是嬴部落的中衍。总的来说,秦嬴世袭御官一职。诸嬴与商同源,在本家兄弟当老大的时候自然跟着风光,按照《秦本纪》的说法是:“嬴姓多显,遂为诸侯”。到了商末,秦嬴首领蜚廉、恶来父子身为末代商王帝辛的肱股心腹。恶来随帝辛奋勇迎战周人领导的八国联军,在朝歌保卫战中壮烈牺牲。而朝歌失陷时蜚廉还在东南方的战场,当他回师朝歌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蜚廉无以报命,只好在霍太山筑台设祭,向魂归于天的主人禀报战况。之后,有说法暗示他归顺于周——如《史记》,被上天赐予了意味深长的石棺,上书一行字,借天意命他“不与殷乱”;也有说自杀殉国,但在《孟子》中,顽强的蜚廉出现在东南沿海一带,像明朝亡后不甘屈服的郑成功一样,集结旧部,拉起了一支队伍继续抗战。
不管蜚廉选择那条路,都无法改变天命,他的另一个儿子季胜和恶来之子女防最终顺了周,同其他亡国的“殷民七族”“殷民六族”一样被分散看管起来。开国不久武王去世,接着就发生了三监之乱。纣子武庚联合周三叔以证讨周公的名义发动武装政变,徐、奄等一大批嬴姓族国都纷纷相应——不难联想到,嬴秦首领蜚廉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但最终大势已去,周公亲征平乱,蜚廉被周人“追于海隅而戮之”①。平乱后,东方诸嬴被大批西迁。枪打出头燕,嬴族成了周人重点关照的对象,被看管在眼皮底下——考古发现的秦嬴部族活动范围从先前的山西南部逐渐西移至镐京、周原,陕甘交界一带。嬴部族曾一度被限制,但随着大批西迁嬴族被整合进这支部族,又日渐人丁兴旺,在周人身边茁壮成长。
尽管秦先之嬴是抵抗周人的头号要犯,但周人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恩威并用,确实比先前的征服者高明;曾效命于殷商王室的秦先部族由于生活环境毗邻周境,多少与周人也有了一定的交情,甲骨文曾有这方面的印证。《秦本纪》和《国语》都记有申侯的话:“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戎胥轩、中潏都是秦嬴首领,当时他们居住在山西南部地区。申与周常为姻亲,而与秦先之嬴又是甥舅关系,这样,通过申这条纽带,嬴秦与姬周的命运开始系在一起,东夷文化和西戎文化在这里开始亲密接触。
一技之长是这支嬴族得以复兴的又一重要原因。历代的统治者不管哪个民族,都比较重视技术型人才。嬴部族为“驯兽师”之后、“驾驶员”世家,拥有在当时发展国防、经济事业必不可少的重要技能。当年蜚廉之子季胜的那支嬴族后人造父曾为“超级驴友”周穆王驾车,创下了日奔千里的记录,从天池(乌鲁木齐)到镐京(西安)甚至更远,只用了三天三夜——和提速前的火车也差不多了!周王能够及时赶回平乱,全因造父之功,他因此被封于今山西赵城,日后成为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蜚廉那个因“助纣为虐”牺牲的儿子恶来则留下一支后人在西犬丘(一说山西,一说陇东地区)继续从事本行。共祖的玄鸟后裔秦赵自此分流。犬丘首领大骆之子非子曾为周孝王牧马于汧渭之会,业绩出色,“马大蕃息”,作为奖励,周王封给他一块叫做“秦”的土地,大约在今甘肃天水地区,也有认为在陇山以东,即今陕西陇县一带。这支嬴族人从此有了一个日后如雷贯耳的名字:秦。
在那遥远的秦邑,除了那熟悉的名字,所有的一切都荒凉而陌生。当初,周太王从豳地迁居到岐下是为了避戎,而秦人却刻意被封到比豳还要西的陇东,这是因为周人发现秦人的最大作用并不在养马事业,所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送。对于非子来说,自己不是父亲的嗣子,尽管前方未知的世界里充满了危机,但还是宁肯风萧萧地去新大陆创自己的业。秦人之先很早就进入过华夏文明圈,在周祖后稷还只小有名气的农官时,皋陶和伯益已经在华夏名人榜上叱吒风云了。当伯益的后裔被强迁到广袤的边陲时,没有馨香的稷麦,只有望不到边的牧草,以及像杂草一样烧不尽、吹又生的戎狄。若想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入乡随俗——即使身为稷苗,也得把自己变成稗草。当时间流转到两周交替的时候,登上历史舞台的嬴秦浑身上下已经飘着戎狄的味道——从生活习性到气质文化,俨然一个不折不扣的马背民族了。
秦人与戎狄之间经历了惨烈的争斗,周厉王时西戎叛王室,灭了秦人的大骆之族,也就是秦非子那居于犬丘的父系一族。从此,非子之后的秦人积极投身到抗戎的战争中,前仆后继。到周宣王即位时,抗戎有功的秦仲被封为大夫,赐邑于秦亭。二十三年(前822),秦仲战死,周宣王召集了秦仲的五个儿子,奖励加鼓励,象征性地给了他们兵力七千,令其继续其父未尽的事业。
秦仲长子秦庄公击破西戎,被周王封为“西陲大夫”,并被“赐予”了用鲜血夺回的先祖故地犬丘;庄公有子三人,长男世父立下豪言壮语:“戎杀我大父仲,我非杀戎王则不敢入邑。”世父这个热血青年为了给祖父秦仲报仇,主动放弃嗣子的继承权,让位于弟,自己则专心打仗。庄公与戎狄斗争了四十四年而卒,之后世父之弟即位,是为秦襄公。
襄公七年(前771),中国历史走向了重要的岔路口——周幽王的太子宜臼被废,投奔母舅申侯,自立为王,领着申、吕、许、缯和一帮戎狄攻入镐京,杀君弑父,遂亡西周。一时间,戎狄、华夏、半戎半夏……搅成一团。秦襄公也率领秦人参与了这场群殴。他们以正义的华夏姿态和诸姬并列站在周平王身边,而且“战甚力,有功”。因此,周祀东迁之前,仓惶的周平王与其盟誓:“若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华夏的中心东移后,满身戎狄习气的秦人拼争着周王临走扔下的空头支票,客观上也守望着稀薄的华夏文明,也许还有遥远的祖先少昊、伯益留下的零星记忆。秦人一开始是被包围于戎狄的海洋之中的,但他们一寸一寸耕伐,置之死地而后生。襄公曾大举伐戎,为此特地将都城从秦亭迁于靠近前线的汧邑(今陕西陇县一带),一直攻到岐下,然而奋斗了二十年,最终壮志未酬,殒身战场,实践了历代秦君的宿命;而后其子文公立,在位五十年,一秉乃父之风,再次伐戎至岐,在周人的宗庙之地“收周余民”,史料简约地记载“民风多有化者”……秦人,第一次真正成为关中的主人。
秦人履着周人的脚印摸爬滚打,显然他们的路途更要坎坷,五百五十年没有停歇。这种生活赋予了他们铁血的性格,这也就是日后一统天下的大业能够落在他们手中的原因。
这支曾有过辉煌历史的东方民族就这样一点点被历史的浪涛湍向了遥远的西土,落在了蛮荒的草原,在那里繁衍生息、安身立命。故事暂且讲到这里吧,因为收编于诗三百的秦风大多被断代在襄、文时代,包括凄婉苍凉的《蒹葭》。那曲子诞生于这样一个在流浪中寻找家园、在血火中拼争生存、在迷雾中追寻希望的苦难民族中。那悠悠的旋律曾飘扬在血火交加的东出路上,曾飘扬在苍黄交界的华夏边缘、戎狄之间——那是玄鸟后裔从心底流出的绝唱。
三 所谓伊人——《蒹葭》诗旨蠡测
对《蒹葭》诗有好感的人大多最关心诗中的“伊人”到底是谁,而一千个人心中就会有一千个伊人——是她?是他?是恋人?是知音?是贤者?是逸士?是虚无的幻象?是理想的寄托?或者其他美好的人或事?甚至,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境界……这没有答案的悬疑故事既然众说纷纭,不妨先解读几种。
◆ 蠡测之一:边缘华夏的栖遑心路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