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2-12　08:56:59

　　《英雄不愧武灵王（下）》
　　是真英雄自风流。
　　这种风流，不是众人面前的豪性大发的仰天长啸，也不是油灯下独自扼腕长叹，甚至也不是心有所寄的渺然天下，揽辔自雄。
　　所有这些，对于一个真正的天地英雄而言，未免太轻飘，太富有表演意识，也太造作了。
　　你看一头草丛中偃伏的雄狮，它能长时间面无表情地盯着猎物一动不动，绝不会像鬣狗与秃鹫看到食物，就蹦跳不停或心急难耐。
　　英雄，永远是孤独与平静的。
　　因为思维的天空远远高迈于他人之上，所以他只能孤独。
　　又因为他帷幄中的运筹实在过于宏大，决不冒然而进，必须等待最恰当的机会选择出击，所以他又是如此平静。

　　一
　　你一定还记得司马迁《史记》中的这句话。
　　“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武灵王17年，是公元前309年。
　　这一望，尽收眼底，也尽记心底。
　　从此，莫名其妙赵国的臣子们，再也没听到他们的君王说过有关这次瞭望的任何一个字眼。
　　两年的时间算得了什么，大手笔总有大冷静。

　　公元前307年正月，赵国的臣工们集体接到一张请柬，赵武灵王在信宫要举行大朝。这次朝会的确规模大，开了整整五天。 这个重要会议甫一结束，赵国军队的号角开始鸣响，赵师北上，来为两年前的野台之望下结语。
　　出手与收手都很干净利索，“王北略中山之地，至于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
　　山高峰险，罡风凛冽。正好！为什么一定要在金殿朝堂之上才能发号施令？那就在这里开一个国际形式分析会，赵武灵王边指点江山，边对大臣楼缓等说：“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藩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于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柰何？”
　　是啊，怎么办呢？
　　他给出一个谁都想不到的答案——吾欲胡服。
　　二
　　吾欲胡服！

　　这是句多么豪迈的政治宣言。
　　更是一场起于服饰而归于政体的历史性革命。
　　一只截断的衣袖，一袭紧身的短袍，果真能牵动一个王朝的雄起与勃起吗？
　　不错。就像一个苹果的落地，直接导致了万有引力定律的发现，一个沸腾的茶壶，产生了引起18世纪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蒸汽机，寻常的现象落在不寻常的眼睛里，就会有非同寻常的发现。
　　赵雍知道只有改战车为骑兵，才是在崎岖之地作战取胜的唯一出路，而只有改宽袖长袍为短衣紧袖的胡服，才能适应骑战需求。
　　所以，他颇为自负地笑了，“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
　　这无疑是超越时代的爽朗笑声。

　　这无疑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改革。
　　因为 施行骑射可能简单，但推广胡服却困难异常。
　　中原诸国向来自视为王朝正统，礼仪之邦，对戎狄风俗自有一种蔑视心理。孔子就曾针对大家对管仲有异议时气愤地说过，“微斯人，吾披发左衽矣。”可见，着“左衽”胡服是件多么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群臣皆不欲。
　　这就是摆在雄心勃勃一心推行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的一堵大墙。
　　叔父公子成称疾不朝，因为他认为，袭远方之服，变古之道，是逆人之心。赵武灵王为此亲自到叔叔家，上门做思想工作，“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变服骑射，为的是备四境之难，无骑射之备，将何以守？
　　赵文﹑赵造﹑周袑﹑赵俊也纷纷进谏，想阻止赵武灵王停止胡服。他没有动用至高无上的权力来使他们服从，而是用来去有致的析理明事让他们衷心诚服，“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这样高水准的讲解与分析面前，又有谁不心悦诚服呢？
　　一场围绕服饰变革的真理大讨论终于落帷。
　　没有一纸政令，强制推行，有的只是雄辩滔滔，阔论妙谈。而最终全国欣然，集体换装。
　　一个人用说理的方式，最终说动了一国之人。武灵王之前尚无如此之古人，武灵王之后也无像他这样的来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