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我们中国的地势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西高东低。欧洲的地势却是南高北低，它的南部有三条伸进地中海的半岛，西边是伊伯利亚半岛（包括西班牙、葡萄牙），中间是意大利半岛，东边是巴尔干半岛。每个半岛都是多山地带，都有大山脉将其与大陆阻隔开来。在西边的是比第牛斯山（Pyrenees），是现代西班牙与法国的分界线。汉尼拨从西班牙出发时，走的是沿海，比第牛斯山没有造成太大的阻碍。在中部，则是阿尔卑斯山，将将现代的法国与意大利分开。汉尼拨渡过罗讷河的地点偏北，为的是绕开Massilia的罗马军团。从这条路径翻越阿尔卑斯山，已经快到现今瑞士的地界。在如今，这里是滑雪胜地。从此地经过，自然是免不了高山险阻，也留下了一段让后人感叹不已的艰难行军。说来上山不算太难，古代的赛尔特部落从这里往来过许多次。崇山峻岭之中，居住的也是这些蛮族部落，是他们给了汉尼拨不少麻烦。下山的时候，要更艰难一些，因为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天，山上已经开始有些积雪，稍不留神，马匹、大象、甚至士兵就失足跌入山沟沟里去了。就这样一路艰险，走到波河地区，此时汉尼拨的部队与出发时相比，已经损失了一半。所幸的是波河边上的赛尔特部落一如汉尼拨所料，对罗马统治恨之入骨，不但伸开双手欢迎汉尼拨，还愿意加入他的队伍，一同南下去找罗马人报仇。否则汉尼拨的这支精疲力尽的队伍，恐怕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从公元前218-202年，汉尼拨的这支队伍在意大利半岛上征战了十七年，从北部的波河地区一直打到最南部的靴底。这也是罗马从一个小城邦，到一个大帝国的数百年征战之中，最为艰苦的十七年。与罗马的人力相比，汉尼拨的部队人数算不上多，加上赛尔特部落，总数最多时也就在四万左右，而罗马在最高丨潮丨期间的军力达到近二十五万。但是，在汉尼拨的面前，罗马军团显出了其民兵队伍的本色，在战术运用、临场指挥上都是业余水准，只会组成一个方阵，凭着一股蛮劲往前冲。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汉尼拨的战术运用，可以变出各式的花样：骑兵精悍；方阵可以变形；战场边有埋伏，可以抄方阵的后路；再加上各式声东击西，诱敌深入等之类的计谋，把罗马军团折腾得晕头转向。

　　汉尼拨进入意大利不出几个月，就让罗马军团吃了两次败仗。最先对罗马军团的弱点有清楚意识的，是元老院里经验丰富的贵族元老们。相应的，他们所倡导的战略强调的是回避与拖延，不与汉尼拨正面交锋，只是尾随着他，跟他耗着。这样一来，汉尼拨的入侵部队就像一根芒刺，插在意大利的背部。任凭它随意横冲直撞，遭塌农地、村庄，罗马军团就只能远远地望着，完全是个怯懦怕死的架势，实在是有损罗马在盟邦之中的威望。到公元前216年，也就是汉尼拨入侵后的第二个春天，罗马民众就失去了耐心，选出两位主战的执政官。当年的八月，两军相会在半岛东部的坎尼（Cannae），罗马的八万多兵力，对上汉尼拨的四万多人马。因为知道汉尼拨的厉害，两位罗马执政官采用保守的战法，组成一个扎实的方阵。汉尼拨却灵活调动步兵、骑兵协同作战，最后竟以对手一半的兵力，把罗马方阵给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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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图请看随帖，或参见博客HistoryNotebook.blog.tianya.cn)
　　图2.18：坎尼战役排阵与过程示意图。这一战后来成为两千多年来西方军事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此图的原版出自http://www.au.af.mil/au/awc/awcgate/gabrmetz/cannae2.gif，美国空军大学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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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马人所排出的，是典型的希腊式方阵。它的强处是所有的刀枪指向前方，正面有强大的攻击力。它一但动起来，就像一列只会往前冲的压路机，无法改变方向。挤在方阵之中的士兵，也不知道周边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是跟着队伍盲目向前。它的侧面有骑兵的护卫，但是与汉尼拨从非洲、西班牙带来的骑兵相比差了一截。面对罗马的人数优势，汉尼拨用的是类似的方阵，但是只用了步兵的一部分，正面抵抗罗马方阵。留下的步兵，组成两个小方阵，隐藏在两侧。整个战役过程中，汉尼拨的正面方阵虽然人数较少，却可以顶住罗马方阵的进攻而不乱阵脚，有条不紊地后撤，由上弯变成下弯，让敌方的两侧暴露在小方阵的攻击范围之内。另一方面，汉尼拨的骑兵，不但击溃罗马骑兵，还在己方方阵被冲散之前，及时赶到罗马方阵的后边实施进攻，与两侧的小方阵协同完成对罗马方阵的包围。被包围的罗马方阵，如果能够稳住阵脚，继续向前推进，也还是有正面突围的可能。只是这一回，罗马军团亏就亏在人数太多，挤在一个不大的方阵之中，施展不开。大多数士兵被困在自己人中间，手上拿的刀枪根本就够不着前方的敌人。被包围之后，他们只能听着四面八方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受伤士兵痛苦的哀叫，看着战场上扬起的遮天庇日的尘土，最后多半都没弄清楚敌军到底来自哪个方向，就倒在了刀剑之下。这一场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的战斗，实际上变成了对罗马方阵的大屠杀。一仗下来，罗马方面几乎是全军覆没，而汉尼拨一方的损失却只有约六千人。

　　日期：2009-06-28　12:41:19
　　2.18 罗马共和：罗马的考验
　　通俗地讲，汉尼拨可以算得上是一位大英雄。坎尼战役的胜利，加上那次大胆穿越阿尔卑斯山的行军，奠定了汉尼拨在西方历史上大军事家的地位。但是给英雄成就垫底的，是众多士兵的鲜血生命与他们家人的哀伤痛悲。坎尼战役的伤悲，大多得由罗马人来承担：当天战死沙场的罗马士兵，就有近五万人，其中包括一位指挥战役的执政官和八十位随军作战的元老院成员。惨败的消息传回罗马，城内一片哀戚。最惨的豪门家庭中，父子都死在战场上，留下的寡妇急着与家中的奴隶共忱，只为着能怀上一个男孩，将来可称为遗腹子，继承家中的香火。

　　与我们以前讲到的犹太人相似，宗教也在罗马人对战争结果的理解上占了很大的分量。战败意味着他们得罪了神灵，受到了惩罚。许多贵族家庭的主妇们流着眼泪奔向神庙，按照罗马的习俗，解下她们的长发擦洗庙堂的地板与神像，以求得神灵的宽恕。罗马官员们与元老们也在寻找各种征兆，看看他们到底是怎样得罪了神灵，如何补救。Livy所写的罗马史中，记叙了这些年中许多怪异的狂风雷暴，显示的也是神灵的不满。与此相应，祭祀仪式越做越大，程序规定越来越严格，为罗马得胜还愿的许诺也越来越多。元老院更是下令，将当时不幸在城中的一对希腊夫妇与一对高卢夫妇绑下，采用已经很久没有使用的牺牲活人的祭礼，来平息神灵的怒气。

　　但是震惊之下的罗马，却没有被震垮。失败的痛苦，反而平息了罗马城内的纷争，促使大家齐心协力来应付这场空前的危机。开战前罗马曾有过很明确的战略布署，两个执政官，一个领军前往西西里，为登陆北非做准备。另一个则带队奔赴西班牙，扫清那里的伽太基部队，为登陆北非除去后顾之忧。汉尼拨出其不意地入侵意大利，完全打乱了罗马的布署，把意大利变成了主战场，而且让罗马屡战屡败。坎尼战役的惨败，让罗马重新找到了战略焦点。贵族元老们所倡导的，避免与汉尼拨正面交锋的拖延战术，虽然说起来显得怯懦，到此时已经是不得已之下必须采用的方法。汉尼拨这根扎在身上的刺，虽然让人难受，却必须容忍下来。

　　汉尼拨虽然在坎尼大获全胜，却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伽太基在战略上的不利地位。他虽然有四万兵马，但是人数上远远比不上罗马可以动员的二十多万军力。西地中海的航行，也依然在罗马的掌控之中。汉尼拨原本希望的，是他在意大利的几场胜利可以动摇罗马的盟邦体系，造成罗马盟邦的反叛。他对捕获的盟邦战俘，总是格外的优待，很快就将他们释放。还让他们回去传话，汉尼拨不是来与他们作对的，而是想把他们从罗马的统治之下解放出来。这些措施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北部波河地区的塞尔特部落从一开始就愿意加入他的行列。只是后来汉尼拨率部南下，打到靴底的部位，希望能得到伽太基从北非由水路送来的增援，却因此与塞尔特部落断了联系。意大利南部，原来多半是希腊城邦，也是罗马比较新近才征服的地区。坎尼战役罗马惨败之后，的确有许多南部城邦拉起反旗，加入汉尼拨的行列。可是他们却担心日后罗马的报复，一心想着多保存些兵力，不愿为汉尼拨的征战作出什么贡献。而罗马又不断派兵骚扰这些城邦，以至他们反而成了汉尼拨的负担，要为他们的防守忙得东奔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