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天下——南北朝风云史话(北周与北齐的四十年争霸史)》
第60节

作者: o姜狼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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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告诉高欢,他还需要怎么做,才能攻克这座钢铸铁打的城池?
  高欢现在已经没什么好办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但高欢依然没有笑到最后。
  怎么办?对“黔驴技穷”的高欢来说,也许只有一条路了,就是派人进城,劝说韦孝宽投降。
  高欢狠狠地嘲笑了自己,韦孝宽在自己的超强攻势上都宁死不降,然后会在守城成功的情况下突然投降?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但高欢现在还能怎么做呢?试试吧,反正又不用高欢本人出面。

  替高欢进城当说客的,是后来的北齐名臣、时任仓曹参军的祖珽。祖珽是北魏末年著名的才子,词藻华丽,辩才一流,而且祖珽还能自度曲,弹琵琶,在官场上出了名的风流。高欢一直很器重祖珽,他决定给祖珽一次立功的机会。
  祖珽接到这个任务后,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没少埋怨高欢。你这是让我立功吗?明显是想让我出丑!韦孝宽要能投降,他还费老牛鼻子劲守城干嘛?不过高欢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去见见韦孝宽也好,至少可以欣赏一下玉壁城的美丽风光。
  祖珽见到韦孝宽后,略作寒暄,然后直截了当地向韦孝宽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不过祖珽的说词与其是在劝韦孝宽投降,不如说是问韦孝宽为什么不投降?祖参军的原话:“君独守孤城而西方无救,恐终不能全,何不降也?”
  祖珽也很好奇,明明知道玉壁正遭受到东魏军的强力进攻,西魏大丞相宇文泰却一毛不拔,坐观韦孝宽成败。难道宇文泰不知道丢掉玉壁的后果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只能是宇文泰相信韦孝宽一定可以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传奇。
  宇文泰相信韦孝宽,韦孝宽也相信自己,高欢又如何?十万大军又如何?在韦孝宽面前,都只是浮云。

  韦孝宽对高欢派祖珽进城劝降非常的不理解,世上哪有这种事!战败者要求胜利者投降,岂非滑天下之大稽,高欢怎么可以这么荒谬!韦孝宽反问祖珽:“玉壁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非不精也,粮非不多也,月余之内,不需西都救援。汝军自恃人多,百战攻城,无一得克,当自羞之,如何反劝我投降?现在汝军困顿城下,无计可施于我。我则斗志百倍,汝当忧我破汝军,奈何若此,徒惹人笑!”

  祖珽无语。
  “烦祖参军回去告诉贺六浑,韦孝宽是关西好男子,七尺躯,可顶天,可立地,断不可屈膝!”韦孝宽声如洪钟。
  祖珽知道韦孝宽是不可能投降的,但就这么空爪子回去,即使高欢不怪罪,自己面上也无光,祖珽还想再努力一下。再从韦孝宽这里寻找突破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祖珽的歪门邪道多,他把主意打在了西魏军的普通将士身上。
  祖珽甩开韦孝宽,大声劝说城上的士兵:“韦将军是西朝高官,日禄百金,韦将军富贵自当向西都索取,他誓死不降,情有可原。你们身为蝼蚁,禄饷薄少,奈何也要为宇文泰送死?东朝地大物博,薪资丰厚,你们若是能东向降我,高丞相必不薄待汝等。”
  现在鸦雀无声,倒不是祖珽说动了将士们,而是将士们根本不理他。祖珽表情非常尴尬,知道自己白跑了一趟。也罢,回去交差吧。祖珽缓缓走出玉壁城门的一瞬间,玉壁城中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

  高欢坐在大帐中,听完了祖珽的汇报,默不作声。高欢在思考一个问题。
  祖珽劝西魏将士不要为韦孝宽卖命,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在韦孝宽又臭又硬的情况下,再打韦孝宽的主意纯粹是浪费时间。韦孝宽忠于宇文泰,他手下弟兄反正都是打工的,跟谁混不一样?只要高欢肯出大价钱,就难说西魏军中没有意志不坚定的叛徒。高欢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和钱过不去。
  高欢决定试一试。
  高欢让人写出赏格,就是活捉韦孝宽的价格表,绑在箭上,射到城里。
  韦孝宽看到了这份与自己有关的价格表,他将卷缩的赏格打开,轻轻念着赏格:“能斩韦孝宽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匹。”

  韦孝宽大笑!
  他想没到自己的身价会这么高,甚至要高于当年的高敖曹。韦孝宽觉得很有面子。被敌人欣赏,是一个男人最大的荣耀。不过高欢指望这张赏格就能拿下玉壁,显然是痴人说梦。韦孝宽拿着赏格不停的问守城将士:“卿等若斩我头,可得万户侯!若与我共拒高欢,此地便是吾冢,卿等得无悔乎!”
  将士们情绪激动的用戈矛击打地面,齐声高唱西魏的军歌,歌声传遍四野,有些弟兄已经泪流满面。
  这就是西魏军将士对韦孝宽的回答。
  男人可以被金钱打倒,但不可以被金钱污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荣华富贵,西魏将士们不需要。韦孝宽平时善待士卒,与弟兄们同甘共苦,在玉壁中的威望如日中天,跟着这样的大哥,战死,也是莫大的荣誉。
  男人需要为面子而活。

  日期:2011-01-22 21:53:06
  十九玉壁夕照——高欢的悲凉绝唱
   正文10
  韦孝宽看着高欢送给他的赏格,如果把这些赏格就地销毁,似乎有些浪费了。韦孝宽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高欢能制作悬赏韦孝宽的价格,韦孝宽就不能以高欢之道还治高欢之身么?西魏军的赏格又射了回来,东魏军打开一看,内容和他们之前射进城里赏格完全一致,只是韦孝宽的名字变成了高欢。
  西魏军赏格:“能斩高欢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匹。”
  高欢气的吐血。

  这回,高欢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天气越来越冷,从九月打到现在,已经五十天了,东魏军不但没有拿下看似不起眼的玉壁城,反而损兵折将。死亡人数多达七万,战死的东魏军尸体堆积如山,玉壁城外,一片狼藉。高欢的旗帜,凄徨地飘在半空中。
  高欢围着玉壁不停的转圈,他还在试图寻找哪怕是百分之零点一可能性的突破口,但高欢悲凉的发现,他这虚幻翲渺的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都看不到。对于这个残酷的结果,高欢实在无法接受。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不能接受也要接受,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斜阳深处,高欢独自徘徊。
  高欢病了。

  在高欢生病的当天夜里,东魏军的大营突然坠落了一颗流星,声震天地,东魏将士惊忧不已,人心惶惶不安。
  高欢在大帐中痛哭流涕。
  高欢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即将成为历史。不过高欢英雄一世,对生死早已看的淡泊,高欢这一生活的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值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在意得到过什么,失去过什么。
  高欢不想死在玉壁城下,他要回家。东魏武定四年(公元546年)十一月初一日,高欢抱病下令,全军撤出玉壁,沿汾水东岸北上,回到晋阳。
  潮水般的来,潮水般的去。

  玉壁城上,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由于打赢了这场荡气回肠的玉壁攻坚战,“玉壁城主”韦孝宽在江湖上一战成名。西魏方面给予了韦孝宽极高的荣誉,有诏:韦孝宽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建忠郡公。韦孝宽正式进入西魏官场的一线行列。
  韦孝宽在玉壁的精彩表演,最高兴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推荐韦孝宽的王思政,“时人以王思政为知人”。韦孝宽立下了绝世奇功,王思政面上也光彩。
  大家都有面子,唯独高欢没有。
  附诗一首,以纪念热血悲壮的玉壁之战。
  《赠蔡子笃》
  东汉.王粲

  翼翼飞鸾,载飞载东。我友云徂,言戾旧邦。舫舟翩翩,以溯大江。
  蔚矣荒涂,时行靡通。慨我怀慕,君子所同。悠悠世路,乱离多阻。
  济岱江衡,邈焉异处。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人生实难,愿其弗与。
  瞻望遐路,允企伊伫。烈烈冬日,肃肃凄风。潜鳞在渊,归雁载轩。
  苟非鸿雕,孰能飞翻。虽则追慕,予思罔宣。瞻望东路,惨怆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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