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门口一看，古允源已经站在门外的大石狮的底座上，一手抓住狮头，另一只手在空中招了一招，其实不必他招手，在场的领房人自然而然地围拢了过来。
　　“各位三老四少，有件事和大家说一声，这一趟跑漠北的活计儿我古某人已经担了下来，但是我没有驼队，不知哪位肯与我走这一趟？”

　　一句话说出来，人群顿时炸了锅，众人先是齐刷刷将眼光投向武掌柜，见他没有异议，知道古允源说的是真话，顿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总是以风凉话居多。
　　“这小子莫不是失心疯了，我们领房都不敢走的黑水沼，他敢走？”
　　“我看，大概武掌柜也是急疯了，找了个毛头小子来押货。”
　　“这一趟‘悬济堂’肯定是赔大发了。”
　　古允源不动声色，足有一刻钟之后，待人群稍稍安静下来，他才道：“各位，说句老实话，我对走西口的路不熟。我想请教各位一句，要是这一趟不走黑水沼，而是从别的地方绕道去漠北，一千两银子你们肯走吗？”

　　日期：2012-05-16　00:19:01
　　“废话，要是不走黑水沼，二百两银子就去得。”人群中有人喊道，众领房一致点头，看来这是个众人认可的公价。
　　“我明白了，这于路途远近无关，之所以走黑水沼一千两银子都没人肯去，全是因为路上凶险，要冒生命危险。”古允源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别在这儿装蒜。黑水沼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要是黄土大道，还轮得到你来抢食。”有个性子急躁的领房高叫起来。
　　古允源笑了笑：“那我还要问一句，如果这一趟即使是走黑水沼，也能保证平平安安就能把一千两银子赚到手，你们肯去吗？”
　　他三说两说，把大家伙都说糊涂了，连常四老爹、武掌柜在内，人人都交换着疑惑的眼神，反而没人肯出声了。
　　等了一会儿，一位看起来年纪最长的领房人开了口：“后生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你有什么好办法，也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听一听，难道说你知道什么万无一失的路线不成。”

　　听老领房这么一问，人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古允源回答。
　　古允源拱了拱手：“老人家，我哪里有什么万无一失的路线。不过我却有万无一失的办法。”
　　古允源的办法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惊得呆了。原来古允源提出驼队一进入黑水沼，就由他走在十丈之前，一旦古允源陷进泥沼，驼队就可以不用前进，直接原路后退返回太原府，而脚钱照付。
　　“当然，要是货没运到，就不能找武掌柜要脚钱，不过这笔一千两银子的脚钱，太古的常四老爹会给你们的。”
　　这真是万无一失的办法，照这个办法，驼队一点风险也不用冒，无论是顺利走出黑水沼，还是原路返回太原城，都能拿到巨额的脚钱。只是这方法也太过匪夷所思，古允源说完半响，才有人试探地问：“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陷进泥沼，驼队就可以不必前进了？”
　　“对，也不必救我，大家只管向后转，安全地撤出来也就是了。”古允源说得斩钉截铁。

　　这下众人是真的听懂了，这个外乡人才是真的要来玩命，而且是货真价实，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谁也没想到古允源会出这么绝的一个主意。众人哗然一声，议论纷纷，自然都是在说古允源。武掌柜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偏一偏头，问向常四老爹：“这年轻人是什么来路？”
　　常四老爹咽了口唾沫，张张嘴，想说却又没说出口。
　　走西口的汉子最服的就是拿命不当命的人，越是狠角色，越能得到大家的信服。别看方才一大群领房人没一个正眼看古允源，可现在不同了，他们纷纷走上来拍着古允源的肩，对他的胆大妄为表示赞赏。
　　现在古允源已经发愁究竟要带哪个领房的驼队走了，他把这个难题留给常四老爹，自己将武掌柜叫到一边：“大掌柜，请问柜上可有懂医术的伙计？”

　　“怎么没有？‘悬济堂’的伙计个个都略通医道，就是称得上精通的也有几个。”
　　“那好，麻烦你荐一个通蒙语的随我一起走。”
　　这在武掌柜不是难事，很痛快就答应了古允源的要求。
　　古允源在悬济堂外说的一番话，被从太谷随后赶至的陈赖子一字不差听在耳朵里，他快马加鞭回报给王大掌柜。
　　“常四请了这样的能人？”王大掌柜颇有些不能相信。

　　陈赖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照小的看，那姓古的不像是常四的伙计，两个人倒象是搭活做买卖。”
　　“你以前听说过这姓古的吗？”
　　“他不是本地人。听大车队的伙计说，常四是在关外将他带回来的。”
　　“关外？”王大掌柜沉吟片刻，忽地一击掌，“关外那有什么正经的买卖人，除了当兵的就是流犯。难道说……那姓古的是个偷跑出来的流犯。”
　　陈赖子吓了一跳：“不能吧，常四出了名的下雨都怕砸脑袋，他敢私带流放犯入关？”
　　“何止掉脑袋，是杀头抄家的罪名。”王大掌柜眼里放光，“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去一趟关外，查查这个姓古的底。如果真是流犯，常家的老宅一分钱都不用花，就能拿到手。”

　　“我……”时近隆冬，陈赖子还真不想跑到唾地立冰的关外去遭罪。
　　王大掌柜脸一沉，随即和缓下来：“你放心，常家的宅子到手后，你那一份我加倍。”
　　“是，小的先谢谢王大老爷赏。”陈赖子本性最是贪钱，立时笑容满面，“我这就去，您就等信儿吧。”
　　王大掌柜满意地点点头，见陈赖子退了出去，拿起桌上的一块面点心，用手使劲一握，松手时，点心已经碎成了粉末。
　　日期：2012-05-16　13:44:16

　　第七章（上）
　　驼队的人一年四季行李包裹都是打好卷捆在驼背上，说一声立时就可以拔脚，巧的是“悬济堂”的药材也是打好了包只等装，于是一夜之间驼队就已经准备好了。
　　一万五千斤的货仅凭一支驼队是无论如何不够的，这就显见了常四老爹的办事老道，他雇了两支驼队，自然有两个领房，一个是本地公认经验最是丰富的老齐头，另一个却还是学满出师不过一年的年轻领房。
　　刘黑塔嫌那年轻人没经验，常四老爹道：“你懂什么，驼队在一起走，说是两支其实是一支，若是两个领房都是老资格，到时候各执己见，驼队难免要起争执。现在这样一老一少，老的有经验，少的有精力，才是最好的搭档。”
　　古允源听了暗自点头，觉得常四老爹的用人之道十分可取，用句俗话来说就是要防“一山不能容二虎”。

　　常四老爹走到古允源面前：“古老弟，你真是好角色，现在整个太原城都传遍了，说是有个外乡人胆大包天，要带头去闯黑水沼。”
　　古允源平素也没觉得自己的胆子有多大，倒是这一次全凭一股血气之勇，出了个大彩，不仅自己面上有光，连带常家的名号也打响了，心里也是有几分得意。但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露出来：“大概就是因为我是外乡人，不晓得这黑水沼的可怕才敢去闯一闯，但愿到了那里不要出丑露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