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2-23　10:45:15

　　二
　　《世说新语》中，陈韪曾针对年仅10岁而俐齿善辩，极逞口舌之能的孔融说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小的孔融反唇相讥说：“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陈韪为此大踧踖。
　　我认真想过，陈韪先生此时的“大踧踖”，并不是自己陷入了什么语言窘境，而是揪心于一个孩子的盛气凌人，而这与他成长绝对没有益处。孔融最后的死，也许能在这里找到最初的原因。
　　我讨厌一个少年的大言不惭与无所禁忌，因为过分的张扬卖弄，目中无人，会使他本该栽植谦逊、谨恭品质的孩提时代，缺失这方面的生命滋养，乃至长大后变得轻飘、跋扈。
　　王安石的《伤仲永》，就写过这么一位终成庸物的天才少年。
　　他无比痛心地说：
　　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
　　很不幸，少年赵括就是孔融、仲永的翻版。

　　《史记》这样描述他，“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
　　知子莫若父母。
　　儿时的赵括曾与其父赵奢讨论兵事，赵奢难不倒儿子，然而赵奢并不认为儿子在这方面擅长。赵括的母亲就问赵奢，这是为什么？赵奢说：“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这是危言耸听吗？不，这是来自一个父亲冷峻眼睛打量后的警告。
　　等到赵孝成王启用赵括为将，即将出征时，赵括的母亲向赵王写信说：赵括不可以为将。原因是，“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

　　——这是怕牵连自己吗？不，这是来自一位母亲细腻眼神扫视过的警告。
　　蔺相如也及时向赵孝成王敲起警钟：“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
　　——这是来自一双国之重臣如炬目光审量后的警告。
　　风过耳，这些警告统统在赵王那里不奏效。上帝要让谁灭亡，那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去疯狂。
　　三
　　赵括终于意气风发地来到了长平。
　　那种名门之后的自豪感，那种少年得志的自负心，那种舍我其谁的娇纵气，那种急不可耐的躁动劲，全部化为无知、鲁莽、冲动搅和下的一场胡闹。
　　怎么能坚垒不战呢？
　　怎么能龟缩不前呢？
　　那就全军出击。廉颇的战略部署全部被颠覆，“悉更约束，易置军吏。”
　　而当秦国听到赵国换来赵括为将的消息，他们也马上调整场上队长，偷偷换将，命白起为上将军，改令王龁为尉裨将，而且传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
　　应该说说白起。
　　将他称之为战国第一战神，一点也不为过。
　　先翻开《史记》浏览下他此前的战斗成绩：
　　昭王十三年，而白起为左庶长，将而击韩之新城；
　　其明年，白起为左更，攻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又虏其将公孙喜，拔五城。起迁为国尉。涉河取韩安邑以东，到干河。
　　明年，白起为大良造。攻魏，拔之，取城小大六十一；
　　明年，起与客卿错攻垣城，拔之；
　　后五年，白起攻赵，拔光狼城；
　　后七年，白起攻楚，拔鄢﹑邓五城；

　　其明年，攻楚，拔郢，烧夷陵，遂东至竟陵。楚王亡去郢，东走徙陈。秦以郢为南郡。白起迁为武安君。武安君因取楚，定巫﹑黔中郡；
　　昭王三十四年，白起攻魏，拔华阳，走芒卯，而虏三晋将，斩首十三万。与赵将贾偃战，沉其卒二万人于河中；
　　昭王四十三年，白起攻韩陉城，拔五城，斩首五万；
　　四十四年，白起攻南阳太行道，绝之。
　　其中任何一行记述的文字，都可以让赵括毕其生也难追其项背的。
　　而秦国派来的，却是一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杀人盈野、战功累累的捍将。相对应的赵国，换来的是一个夸夸其谈、纸上论兵，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

　　这样的对决，便没有了悬念。
　　果然，白起为麻痹赵括，佯装败走，诱赵军深入。赵括果然中计，冒然进击的赵军追到秦军壁垒时，秦军依靠坚强军事工事阻挡住赵军，同时出奇兵二万五千人断绝赵军后路，又派出五千骑兵部队拦腰截断赵军，使赵军前后为二，分别被铁桶合围。
　　被断绝粮道的赵军，只能筑壁坚守，以待救兵至。而秦王听到赵军被困消息后，尽发国内年龄十五岁以上的男子悉诣长平，参加会战。
　　赵军被围四十六天，弹尽粮绝，最终大败。
　　赵括被射杀阵前，40余万投降的赵国男儿，最终被白起全部活埋。
　　一个嘴尖皮后、腹中内空的大将，一个执迷不悟、固执己见的国君，两个措大将赵国就此送向崩溃的边缘。

　　次年，秦乘胜追击围邯郸。这才有了平原君的狼奔豕突，来回求告，这也才有了信陵君窃符救赵的烈烈义举。
　　对于这些，那40多万命丧他乡的儿郎已经无暇顾及了。他们只能带着巨大的幽怨，来回望那个叫赵括的人。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们会从白骨森森的地下坐起，眼望东方，一遍遍唱起家乡的歌谣。
　　魂兮归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