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烛与君同--大宋幽影录》
第17节

作者: 楓落吳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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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收监后,一关就是半年。因他迟迟不肯供罪,公吏们又仍未寻回遇害者的断头,主审官没了耐性。他责令属吏们限期取回断首,他们若逾期,将被处罚。世界之大,竟一头难求,他们踏破铁鞋也无半尺进展,期限将至,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恰巧有乞丐病死在一个被荒弃的窑洞里,邻近居民向他们报知了此事。他们相看后却不交谈,只余一脸坏笑。他们进到窑里,手起刀落,乞丐的头滚到了墙边。他们将头裹严实后,就都去交差了。

  头被掷于原本无罪的囚徒身前后,遍体鳞伤的他终认了罪,他知再争辩也徒劳无益,早死就早超生。
  他被处决后,又过了半年,真凶才在仪征被捕。这恶贼因他罪败露而就擒,他却误以为是因袭杀旅人而被拘的,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因此,仪征的官员也就意外侦破了原不在自己辖区内的无头案。那旅人的头,被埋在歙县地界。
  两件无头公案均发生在政和年间,它们或仅为众多冤案的冰山一角,当时国家上有宋徽宗。下有蔡京、童贯、高俅等“六贼”,有如此君臣,北宋想不亡亦难矣!
  故事来源--南宋(郑克)《折狱龟鉴》释冤下《19府从事发瘗(庐陵、歙县二事附)》
  日期:2011-04-28 09:12:39
  【燕赵悲歌】

  岁月染白了张洎的双鬓后,他常抱怨自己的健忘,他怎都记不起那壮士的名字。张洎因羡慕晚辈杨亿的过人记忆力,就请来了杨亿,和他追述自己在相州时的旧事。杨亿静心聆听后,只字不差地写在纸上。
  张洎说自己早年是南唐王国的重臣,宋太祖派兵攻灭南唐后,他和主公李煜被宋军俘去汴京。宋太祖和宋太宗两位君王都很看重他,不以阶下囚的眼光看待他。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他被派往镇守相州。
  相州一小县的小民张某杀死六人后,他到县衙自首,这是特大的凶案,县令将案卷移交给时为知州的张洎。因他和自己同姓,张洎才记住这人的姓。张某被带上州衙后,他主动说了杀人的原由。
  “我的亲家因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他和别人借了些钱。他要非手头太紧,是不会拖欠他利息的,放贷者却当街辱骂他,逼他快还利息。我的亲家也真时运不济,又晚还了几次利息,又被他当众羞辱了几次,我的亲家险被气死了。我出于义愤,杀了放贷者家的六口人,也算帮亲家出了口恶气。我只遗憾没有斩草除根,他家还剩一个活口,他家尽是专靠放高利贷为生的恶霸,不知逼得多少人走投无路,我却没杀尽,遗此祸害!但我也欠下了累累血债,只愿大人快判我死!”

  他为官多年,没见过这等率直的杀人者。但他不太信单凭张某一人竟能杀死绝非善类的六个人。张洎问他:“你的同党逃哪去了。”
  张某说:“我既决意走上这条不归路,又怎可让别人相伴!”
  张某语气豪壮,张洎忖量他定非会使诈的奸徒。张洎又很费解,他是身手不凡的好汉,他若想事了拂衣去,相州境内应无人能阻拦他。
  “你怎么不逃亡啊?”张洎的话语中竟有惋惜之情。
  “我亲家和死者比邻而居,我走脱了,亲家定会惶惶不自安,官府也会将他列为首要嫌犯。”张某的慎密心思使在场的人都暗自叫好。

  “你可以先自我了断,不必被官吏们绑着送来的呀!”张洎不想间接成为刽子手。
  “我死后,谁能为我亲家洗尽嫌疑,谁又敢向官府揭露那家人的所作所为,既我将必死,死前何不为街坊们办件善事?”张某的话里满含着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悲壮。
  张洎想及自己和太宗皇帝的交情,就像拣着根救命稻草。“我将把你的事上奏天子,求圣上开恩,赦免你的死罪。”
  “我毕竟是杀了别人一家六口,我如苟且活着,他家的幸存者也会复仇的,冤冤相报又何时了。而先王立下律法,杀人者偿命,目的就是以杀止杀,杀人若能逍遥法外,律法的尊严何在?岂能因我一介草民,坏了天下的法度!大人,请速断速决!”死,是张某仅存的执念。
  张洎不禁为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们汗颜,张某虽识字无多,他的人格力量却远比白读圣贤书的他们高大。人世间发生过的林林种种的杀人案。杀人者有情非得已的,有灭绝人性的。被杀者有无辜枉死,有恶贯满盈的。但没人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杀人是错的,死刑的存在也未必合理,而借“法律不外乎人情”为杀人者脱罪,人的生命价值将遭到践踏,不值一文。

  古人都道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张洎今已见识,却嗟叹数四,挥泪成全了他。行刑那天,万人空巷,人们都去刑场为张某送行。一千多年前,一名为荆轲的勇士曾行走于这片大地,那时,白虹贯日,易水光影照刀剑,他西行后,一去不复返。
  故事来源 北宋(杨亿)《杨文公谈苑》
  日期:2011-04-28 19:30:04
  【红猫白猫】
  南宋首都临安府在全盛期约有数十万户,一百一十万的人口,成行成市的米铺和肉铺供应杭州人的日常所需。

  杭州的屠宰业组织性较强,屠户们先推举一个头人,后将肉猪集中到他的场地进行宰割,再分配到各自的肉店里。但也有个别屠户没加入行会,他们选择了单干,比如住于内北门外西边小巷的孙三。他每朝都趁早出门,沿街叫卖煮熟过的猪肉。但个体户哪竞争得过连锁经营的屠户们,孙三想要养家糊口又谈何容易。
  巷里的居民瞧不起孙三。孙三和妻子相依为命,没有子女,但两个人的日子也得多多上心的。他不多想法子赚多点钱,却天天张口闭口都是他家的猫。
  “照管好我们的猫儿,偌大个临安府,唯我们家有这种猫!你绝不可让外人瞧见它。你一让它跑门外去,别人将它偷走我,那可要了我的老命啊!我老而无子,它就等于我儿子啊!”孙三每天和妻子啰嗦的这句话,巷民们都能倒背如流了。
  他们常私下讥笑孙三:“它最多是一头虎斑花猫,旧时京城罕有此猫,但如今它们满大街都是,孙老头还自以为捡宝了!好笑好笑!”
  忽一日,一只拖着绳子的猫跑出孙三的家门,孙婆于后头紧追,将它抱回了。他们都啧啧叹奇,那猫浑身深红,它的尾巴、猫爪、胡须亦是烈火般的着色。
  日暮鸟知还,孙三也回巷子了,他从邻屋的人口中闻知妻子今日的疏忽。他进屋后,四邻们都听到乒呤乓啷的响声,好似磬儿、钹儿、铙儿同时合奏。他们不必点破,亦知是孙三在殴打孙婆。

  此后,孙三家养奇猫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了。
  【注1】《梦梁录》卷十六 米铺
  日期:2011-04-28 20:46:53
  一少有权势的宦官得讯后,他想买那只猫,就派人和孙三接洽。孙三不肯割爱,他拒绝道:“我一世孤贫,早看淡世事了,富贵于我如浮云,能混口饭吃就知足了。但我爱猫如命!我不能没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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