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查到《明熹宗实录》上一段兵部尚书王永光的言辞,才把问题搞清楚。这位王尚书就是先前运用陈大人塘报捣鼓“炮伤头目数人、酋子一人”的那位,估计是捣鼓得有了效果,让天启眉开眼笑了,所以王大人才很豁亮地跟天启说,这事儿啊,虽然搞砸了(失粮弃岛),但也要给人家叙功,至于过错嘛,可以选择性失明。
王大人说了许多话,但他想要表达的核心意思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给袁大人一干人打赏(叙宁远功)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这是在展示朝廷的激励机制,一定要让参与者都吃到香饽饽,而让旁人都能看到噱头,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将宁远之战说成是“大捷”(否则就无法叙功)。
在游说以后,王尚书最终给出的“叙功总体思路”,即“深嘉清野坚壁之伟伐……而姑免失粮弃岛之深求”。
这“姑免失粮弃岛之深求”中的“失粮”就是在指右屯丢失三十万大米白面之类的事情。王大人的意思是,这些事儿就不追究了,因为宁远之战中,人家袁县令有“清野坚壁之伟伐”……笔者一开始对此很是不解,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王大人所谓的“伟伐”能是何等的壮举?居然连丢失三十万石大米白面都能盖过去?
而王大人的回答是,人家袁县令除了丢失右屯这些粮食外,还丢了一些粮,所以值得表扬,应该深嘉,可以算是“伟伐”。
为什么丢了一些粮食,再丢一些,越丢越多的,就从罪过,丢成功劳了呢?
王大人对此的解释是,后金烧了算是“失粮”,而自己烧了则算“伟伐”。比方说,右屯的储粮是尽入后金之手,后金搬不走而就地焚毁的,是后金烧的,那就叫“失粮”,不算袁县令“伟伐”;而河东堡、笔架山这些地方,乃是袁县令自行焚毁的(因为来不及撤),所以便可算进“伟伐”,记为了功绩(真划得来)。
若依常理来讲,没给后金留下粮食那是一说;而明朝方面损失巨万,又应该是另一说才对。可王尚书的算法,明显有双重标准之嫌,而且完全是在鼓励自烧自家的,很是不科学。
不科学的道理很简单,袁大人“伟伐”之下缔造了一片焦土,虽然没留下什么给后金,但是同样也没给明朝没剩下一丁半点儿的,这种自残型的“伟伐”,还是少来点儿的好。而朝廷对损失也并非完全漠视,还是心痛了一把的,比如《明熹宗实录》上有明确的记载,曰:
“河东堡、笔架山、龙官寺、右屯之粮无不焚毁,其失非小。”
奏章中用到了“无不焚毁,其失非小”足以说明,朝廷对损失还是很痛心的,只不过按照王尚书的思路,才没跟袁大人一干人计较,反而还尽量为他老人家遮掩、修饰,因此才造就了一出“丢粮、失事成英雄”的闹剧,真够邪乎的,堪称异数。
而在这场闹剧中,龙宫寺粮食的遭遇尤为特殊。开始,袁大人为了保它们,还特意将其转移到一座海岛上去了。
据实录的记载显示,当时袁县令还挺讲究细节的,对于龙宫寺的储粮,人家不是一股脑地全都给搬运了,而是将储粮分为“好米”和“烂米”;好米才转运觉华岛,烂米就不搬了;但也没给后金剩下,全都烧了,所以估计也是给算了“伟伐”。
那转运觉华岛的好米,想必那应该是安全了吧?笔者其实也很愿意袁大人能剩下这点儿粮食,因为若是连这点儿粮食都没剩下,那袁县令可怎么过冬啊?能不能成就什么“伟伐”,那都是虚名,能保住点口粮才是实惠!
但很可惜的是,能给袁县令留下点口粮过冬也仅仅只是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因为刚才王尚书的奏章里,除了“失粮”以外,还有“弃岛”一说。而这被“弃”之“岛”就是觉华岛,所以龙宫寺的好米,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被焚毁的命运。
战后,蓟辽总督王之臣对此还有过专述,内容如下:
“见觉华岛有烟火而冰坚可渡,遂率众攻觉华。兵将俱死以殉,粮料八万二千余及营房民舍俱被焚。”
王总督的奏章里,具体描述了觉华岛上的损失情况。奏章里说,后金军踏冰渡海,攻击了觉华岛,明朝方面损失惨重,兵将全部战死不说,还有八万二千石粮料被焚毁,营房和民舍也被烧光了,所以袁县令辛辛苦苦从龙宫寺紧急转运到觉华岛的口粮,最终还是一并化为了灰烬(早知道王尚书要论“伟伐”,还不如自己烧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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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5-29 08:45:39
连载62:别出心裁导致的恶果
对于觉华岛的失利,《明史》也有一番解读,上面说袁参政是因为鏖战城头(也就两天),所以力竭而不能救援。
史文里讲,后金分兵几万人围攻觉华岛,杀了明朝军民数万,而袁大人则因守城太过辛苦,所以那会儿正好爬在地上喘气,于是便没能救下觉华岛的军民。《明史》的这种说法给人的感觉是,仿佛袁县令只要体力充沛,出城一战,就能荡平后金一样。倘若袁大人真的如此之强悍,那他为何不在后金军刚一落脚之时,就直接出去把努尔哈赤打个七零八落,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又何必守城守得那么辛苦呢?
其实,倘若袁县令和他手下那一万多号人,要真能有这本事,估计努尔哈赤也不敢造反了(或者早被灭了);而袁大人如若没这份能耐,那他一出城,别说什么援救觉华岛,恐怕连保命都难。所以,《明史》这段史文在拼接上,可谓是牛头不对马嘴,显然没有说实话。
实际情况是,袁县令当时并没有累得爬在地上直喘气,他是压根儿就没打算要去救觉华岛,而且他还指望着,觉华岛上的水师来救他!关于这一点,袁大人在自述部署之时说得很清楚。
在开战之前,袁参政对其部下有过一番任务安排,其中给觉华水师的任务,就是从南面支援宁远。
应该说袁县令的这个部署显得非常奇怪,因为此时海河早已冰封,试问水师还能起什么作用?所谓“援之于南”究竟怎么援?难道说是让水兵上岸和后金步骑撕杀不成?
其实,倘若在平时,只是水兵上岸,那问题倒也不大,因为上了岸,打几架就知道,水师是抗不过步骑的,此时再退回船上,撑一竿子走人就算了,但当时的情形却是,海河业已封冻,后金的步骑可以上岛,这下问题就严重了。
先前,因为后金是旱鸭子,所以明朝水师一绕后,就只有去防,可什么时候来不知道,于是只有死撑着眼皮等,而防着防着,冷不丁的打个盹,迷糊一会儿,一下没防住的话,那就有可能被咬一口,比如烧粮草、毁浮桥什么的,而要反击则没门儿,因为人家不来找你,你就别想碰到人家,谁让你努尔哈赤没有水师呢?
可是,海河一旦冰封,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先前的水鸭子,被强制赶上了岸,还不准下水,若是后金的步骑扑杀过来,躲都没处躲,所以此时的水师连自保都很困难,又怎么能“援之于南”?袁大人难道对此就丝毫没有警觉吗?是什么原因驱使他要置水师于险境呢?
其实,袁参政下的这道错误命令,也并非他一个人的错,因为当年孙老师设计觉华岛用途之时,规划就是这样的。
孙大人的设想是,如果后金军来攻打宁远,抵达城下了,那就派遣水师,由觉华岛北上,绕到敌人后面去攻击,以策应宁远(或称“援之于南”)。
袁参政的部署,不过是切实执行孙老师当初的规划,所以他出问题应该是太教条主义了,完全照搬了孙阁老留下的书生兵法,而是这个计划在冬天海河冰封之后却是根本无法实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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