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14　08:18:49

　　五
　　那他到底为了什么？
　　一个大胆的答案是——复仇。就像鲁迅笔下《铸剑》中的眉间尺，他生下来的全部使命就是报仇。

　　来看看赵高的身世。
　　但史料寥寥，只有《史记•蒙恬列传》中这么一句：“赵高者，诸赵疏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贱。”
　　请注意这个词，“隐宫”。其意并非如望文生义者所理解为男人去势，否则“皆生隐宫”讲不通。事实上，后来做了郎中令的阎乐恰恰是赵高的女婿，这更证明赵高不是一个太监。宦官悉用阉人是在东汉之后。所以，赵高是宦官，但不是太监。
　　根据出土的《张家山汉简》中户律对“隐官”一词解释，其是指场所，是指收容刑余者的官府手工作坊，同时也指称被收容于隐官的刑余之人，其身份介于庶人和奴隶之间，所以史称赵高世世卑贱。
　　《史记•李斯列传》中，赵高向李斯道：“高固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余年。”参以《史记•蒙恬列传》中一句，“秦王闻高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说明赵高博闻强记，有着极佳的刑狱学根柢。这很像西汉时幼年即审鼠断案，后来名扬天下的酷吏张汤。张汤的爱好起自于乃父，赵高会否也是如此？
　　赵高文学功底深厚，著有《爰历篇》六章，是秦帝国官定识字课本的一部分。而且，书法艺术精湛。北魏王情的《古今文字志目》列举秦、汉、魏晋三朝书法家五十九人，其中就有赵高。南朝宋时羊欣《的采古来能书人名》也说赵高“善大篆”。秦始皇任命他为胡亥的老师，正是看中他在文学、书法与法学上深厚造诣。
　　《秦律十八种》中规定，“非史子医殳（也），毋敢学学室，犯令者有罪。”那么世世卑贱的赵高又是怎样获得了这种学术技能？答案只有一个，起于家学。
　　那么，赵高世世其家卑贱，其母被刑僇，出生于隐宫，似乎都有一个解释，即赵高是秦灭赵之后，随母被秦从赵地虏来，以贱人身份流落咸阳。
　　家国之仇，身世之慨，使得他自幼便根植下一种对秦强烈的仇恨意识与颠覆心理。

　　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智慧与力量来精心为大秦掘坟。
　　这在《史记》中的其他零散记载中能够发现。
　　《史记•李斯列传》中载，李斯死前于狱中向秦二世写的信中说：“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臣恐其为变也。”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载，子婴在被赵高选为大秦接班人后也说：“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
　　《史记•汉高祖本纪》中载，“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

　　加上前面所说胡亥自杀后，赵高“引玺而佩之”，足可见赵高心有异志。
　　钱钟书的《管锥篇》里，录有清人为赵高翻案的诗：
　　“当年举世欲诛秦，那计为名与杀身！先去扶苏后胡亥，赵高功冠汉诸臣。”（欧阳轩•《赵高》。）
　　“大贾灭嬴凭女子，奇谋与汉讵萧曹？留侯椎铁荆卿匕，不及秦宫一赵高！”（欧阳轩•《阅古逸史》）

　　清人赵翼更是有言：“高本赵诸公子, 痛其国为秦所灭, 誓欲报仇，卒至杀秦子孙而亡其天下。则高以勾践事吴之心，为张良报韩之举，此又世论所及者也。”
　　郭沫若在他主编的《中国史稿》《秦末社会矛盾的激化》一章中也以同样的观点说， “赵高原是赵国远支宗室的后代,，因其父犯罪被处宫刑，当了宦官。”
　　真若如此，我们又该怎样来重新认定那个背负了千载骂名的赵高？一个大奸大猾的泼皮无赖，一个隐忍毁己而誓报国仇的慷慨义士，就这样对立地站在了一起。
　　没有认定，只有思索。

　　（本篇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