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地流风——还原湮灭在历史中的邯郸影像》
第55节作者:
酒量犹豪人渐枯 日期:2011-03-23 07:17:27
《脆弱的刎颈之交》
——赵王张耳的一段尴尬友谊
除了神仙和野兽完全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之外,生活中的人在亲情、爱情之外还格外需要友情,来填补情感中的真空地带。
因为,友谊的最大妙处是,当我们欢乐时,能从分享它的朋友那里得到双重快乐,当我们忧愁时,又能从分担它的朋友那里去掉一半忧愁。
但,发生在秦末汉初赵地两个人之间的一段友谊,全完全颠倒了上述的这种苦乐价值观。
他们在早年的艰苦岁月中,一同屈处监门,忍辱负重;相伴投身陈涉,北略赵地,共佐武臣;在互相欣赏、彼此爱惜中,又同为将相,共处患难,兵败李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相与为刎颈之交,算得上苦乐与共,风雨同舟。但当秦兵之围解除后,他们彼此猜疑,相互攻讦,最终使得友谊破裂,直至最后兵戈相见,不共戴天。
这段变质的友谊,因其以战场为背景,以厮杀为伴奏,从而也就不再仅仅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个人恩怨,而上升为关乎赵地的巨大历史事件。更何况,其中的一位后来成为汉中央政府成立后所任命的一代赵王。
不容忽略。
一
司马迁将起始为莫逆,终结为仇寇的他们——张耳、陈馀二人放在一起作《列传》,显然也是对这段友谊有着别样的扼腕之叹。
他在《史记•张耳陈馀列传》结尾的赞中感叹道:
“张耳、陈馀,世传所称贤者。其宾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然张耳、陈馀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后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势利交哉?名誉虽高,宾客虽盛,所由殆与太伯、延陵季子异矣。”
有的人只可共享乐,不可共患难。
太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肝胆相照,指天结盟,而一旦利害临门,反眼不相认。如乌台诗案后被贬的苏东坡,《宋史》里称,“自湖州赴狱,亲朋皆绝交。”所以,坡老有“亲友如抟沙,放手还复散”之叹。灾难面前,一切亲情友情都如沙子,松开手还是会散落一地。
有的人只可共处约,不可共处乐。
艰难困苦之中,穷蹇偃伏之际,为了共同的理想和目标,可以同历磨难,携手并肩,但当荣华富贵扑面而来,却因分配多寡,谁上谁下,而翻脸打闹。如张耳和陈馀。李白诗云,“一别蹉跎朝市间,青云之交不可攀。”飞黄腾达之人,早已看不上厕身下僚的旧友。
不管哪一样,都远离了友谊不离不弃、不变不移的本质。所以太史公说,“岂非势利交哉?”
迁公的眼光永远都是这么犀利。
友谊的起点建立在“势利”二字之上,这个友谊便失去了本意,彻头彻尾属于伪了。
(未完,待续)
日期:2011-03-24 08:24:44
二
公元前228年,秦军攻陷邯郸,赵王迁降秦。赵国公子嘉逃往代地(今河北蔚县东北)成立流亡政府,公元前222年又被秦歼灭。赵国,从此消失在一派历史苍茫之中。
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于大泽,刘邦、项羽也纷纷高举造反大旗。
乱世出豪杰,时势造英雄。
广阔的邯郸政治舞台,又将上演属于它的历史活剧。但这次登台的,已经不再是自古多慷慨悲歌的赵地土著,而是两个来自魏国大梁(今开封)的男人。
他们是张耳,陈馀。
张耳很了不起。年轻时,曾在信陵君魏无忌的门下做过门客,可见其才智非同一般。因犯秦律,被消除名籍,流亡天涯,从而来到外黄(秦置县,在今河南民权西北)。
就像当年从陈国政治逃难到齐国的田完,齐懿仲一下子就认准这是个不俗的青年,毅然将女儿嫁给他。外黄的一位富人的女儿,长相静姝,此前却错误嫁给了一个愚蠢而平庸的男人,敢于向命运说不的她,逃离丈夫,投奔了父亲的一位宾客。这位宾客眼光很出色,对追求美好归宿的美女说:“必欲求贤夫,从张耳。”
穷困潦倒的流浪汉张耳,于是从这门富贵婚姻中得到了丰厚的资助,从困窘中脱身而出,广泛交游,因此也能招致千里以外的宾客。甚至,还做了外黄县令,从此名声大振。
陈馀也很不简单,年轻时就爱好儒家学说,曾多次游历赵国井陉。与张耳相似的是,他也被一位姓公乘的富人相中,而幸福地成为富家宅门内的一位乘龙快婿。
共同的爱好,相同的才智,甚至相似的出身背景,使得他们彼此欣赏,亲密地走到了一起。年轻的陈馀,对待张耳恭敬有加,甚至像对待父亲一样爱戴。两人的友情浓密而真挚,相互立下誓言,断头不悔。
人的名,树的影,想掩饰是掩不住的。不光此时尚为流氓的汉高祖刘邦认识他们,而且秦国当局已经风闻到他们的名声,于是贴出布告悬赏拘捕。可能是考虑名声大小不一,及带来的危害不同,悬赏的价格也有差别,抓住张耳的人赏千金,捉住陈馀的赏五百。
怎么他值1000,我就只值500呢?眼下逃命要紧,此时的陈馀还没心思犯酸。两人隐姓埋名,结伴逃到陈地,在那里干起了为里中看门的活计,从业卑微,相依为命。
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有次,因陈馀犯了小错,里中小吏鞭打他,暴躁的陈馀起身准备反抗,张耳连忙用脚踩他,暗示少安毋躁,接受鞭打。等小吏施完暴离开之后,张耳把陈馀带到桑树下责备他:“当初和你怎么说的?如今遭受小小的屈辱,就要死在一个小吏手上吗?”
他们知道自己的神圣使命。而现在,就是忍气吞声地继续等待。
等什么呢?他俩心知肚明。
而患难之中的友谊,也在这共同的磨砺等待中,如一棵劲风中成长的大树,被两人共同灌溉地日见挺拔,日见遒劲。
三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
在蕲州起义的陈涉,很快呼啸而至,打到陈地。在压迫中苦苦等待解放的张耳、陈馀终于等来了心目中的大哥,如鱼逢水,立刻兴高采烈地加入了义军队伍。
而在信息严重不畅的秦汉时代,远在鄂东蕲州的陈胜竟然也早已听到张耳、陈馀的大名,这番相见,自然又是搂肩又是拍背,只恨太晚。
陈地的豪杰父老劝说陈涉自立为楚王,陈涉就此征求陈馀、张耳意见,二人回答说:“秦国无道,占领了人家的国家,毁灭了人家的社稷,断绝了人家的后代,掠尽百姓的财物。将军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是为天下人除残去暴。如今刚刚打到陈地就称王,在天下人面前显示出自己有私心。希望将军不要称王。赶快率兵向西挺进,派人去拥立六国的后代,作为自己的党羽,给秦国增加敌对势力。给它树敌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分散,我们的党羽越多,兵力就越强大,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独自在陈地称王,恐怕天下诸侯就会懈怠不相从了。”
曾经鄙视过别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陈涉,他也并非一只天鹅,倒很像三国时期胸无远见,只安于在高楼中稳做一个土霸王的公孙瓒。于是,飘飘然的陈胜同志,还是自立称王,国号张楚。但从张耳、陈馀的劝阻中,却可窥见这二位先生的远见卓识。
小富即安,给点阳光就灿烂,跟着这样一个鼠目寸光的草头王,有什么混头儿啊?
命运的脖子不能攥在他人手上,自己的前途还得靠自己出去打拚。
天高任鸟飞。哪里是自由翱翔的蔚蓝天空呢?
对,邯郸。
陈馀于是建议陈王:“大王调遣梁、楚的军队向西挺进,当务之急是攻破函谷关,没有精力收复黄河以北的地区,我曾经遍游赵国,熟悉那里的杰出人物和地理形势,希望派一支奇兵,我来夺取赵地。”
于是,陈王任命自己老朋友,陈地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馀担任左右校尉,拨给三千人军队,向北夺取赵地。
人生博弈的第一桶金,就这样轻易赚来。
当这支3000人的队伍从从白马津渡过黄河时,稳立舟头的张耳、陈馀,应该在讳莫如深的相互对视中,彼此微微一笑。
因为他们知道,枪杆子里面不一定出政权,但没有枪杆子一定不会有政权。明显弱智的武臣,在不远的将来一定将这支队伍交付自己。
邯郸,我们终于来了!
惬意地长舒一口气后,张耳、陈馀开始他们大胆计划中的第二步,劝武臣自立为王。
此时,进攻秦军的周章部队已经进入关中,但到戏水地区被秦军打败,为陈王攻城略地的各路将领多因谗言而获罪被杀。于是,他们规劝武臣:“陈王在蕲县起兵,到了陈地就自立称王,不一定要拥立六国诸侯的后代。如今,将军用三千人马就夺取了几十座城池,独自据有河北广大区域,此地空虚,正可称王。况且陈王听信谗言,若是有人回去报告,恐怕难免祸患接踵而至。到时候,他会立陈氏弟兄为王,要不就会选择赵国的后代。将军毋失时,时间不容息。”
不明就里的武臣糊里糊涂听从了劝告,于是,自立为赵王。同时任命陈馀做大将军,张耳做右丞相,邵骚做左丞相。
世上有许多勾肩搭背的朋友,同时位居人下,受人呵斥时,彼此的心紧紧相连,风雨同舟。而一旦位置发生变化,彼此职务有所差异,在下位的那位心里就立刻不是滋味——他凭什么比我混得好?而友谊,就在此时开始变质。
如果将张耳、陈馀的友谊看作一枚光滑的蛋,那么,裂痕就是从一个为大将军,一个为右丞相之始,于内壁悄悄产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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