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品纳兰词:笔花四照,侧帽风流》
第4节作者:
孟斜阳 隔着那飘渺的云端,纳兰容若心生遗憾和无奈。相逢一笑,前尘往事随风而去,多少的旧时光就这样被掩盖,留下的是心间那一份若隐若现的情愫。回首时,那个人却已消失在茫茫的海,想寻找时已不见了踪影,可是那恍惚曾见的惊鸿一瞥却毕生难忘。
心中也许藏有千言万语,但相逢又何需多言呢?隔着咫尺天涯,只需在心里轻轻的问一句:你好吗?
这首词突出了人物极其细微的举动和表情变化,含蓄的表达出无法言传的心境,写出了纳兰容若与初恋女子相会时“恐人见”、畏“人言”的那种甜蜜中的苦涩,刻画出这种若即若离、悲欢交织的复杂心绪。
只有纳兰亲历过这种情爱的切身体验, 才能理解有情人之间这种复杂的心理, 才能写出如此生动而真切的情怀。年少时光里的那些青葱往事,早已随着庭花春草、蜻蜓蝴蝶翩然而去。时光流逝能够带走许多东西,包括那份最本真的向往和眷恋,只留下一丝遗憾和淡淡的伤感。正是纳兰词中的这种感伤色彩,形成了他所谓“哀感顽艳”的格调。清初著名词人陈维松甚至说:“《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日期:2011-07-07 12:35:07
“转过回阑叩玉钗”,这首《减字木兰花》词里又描写了一个重逢的地点,即“回阑”处。“回阑”应是指曲折的栏干,即室外楼道走廊上的扶栏。这一地点又称做“回廊”。纳兰词中多处可以看到。
在《虞美人》一词中,他写有“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在《红窗月》中写有“是一般心事,两样愁情。犹记回廊影里誓生生”;
在《浪淘沙》中有:“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
在纳兰自度曲牌《青衫湿遍》中也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因此,回廊也就成为这首词的一个重要意象。
廊者,有顶的过道。回廊者,曲折的走廊。廊,既为过道,便是在一座建筑中只起贯通和连接的作用。在这个回廊里,纳兰和他倾心的女子幽情暗结。在以后的许多词中,纳兰都写到这个回廊,由此可见,回廊在他生命中是多么重要!也许是初恋使人难以忘怀,也许是纳兰公子自己有深切的经历感受,以至回廊这一寸相思地,竟使他如此无法忘怀……
古诗词中经常提到“回廊”,象征着相思、恋情。柳永《二郎神》:“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回廊影下。”吕渭老有词《薄幸》云:“怎忘得、回廊下,携手处、花明月满。”王安石有《浣溪沙》云:“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两三栽。为谁零落为谁开?”辛弃疾词《临江仙》云:“手拈黄花无意绪,等闲行尽回廊。”
可见,“回廊”是邂逅遇合之地,是携手欢好之地,是等待相思之地。
在上面《虞美人》一词中,写回廊幽会最为真切细致:“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纳兰回想起一次回廊上的约会,因担心被人看见,背过了灯光。无奈还有月光,只好藏身于花阴之下。一晃十年过去,但此情此景却日日萦绕,难以忘怀。
可见,纳兰容若的“回廊”之遇,其实是和他初恋的女子相会。这里的“回廊”与前面的“辘轳金井”有着同样的意涵。
正如研究纳兰容若的学者黄天骥、张秉戌等先生所关注到的,“回廊”一词在纳兰词中屡次出现,是一个被词人赋予特定含义的词语意象。《纳兰词》收词348阕,提及“回廊”意象的词有8首,在这些词中,纳兰性德都追忆着与恋人从相爱到别离凄美爱情的相近主题。
同时这首词里还细致描写了一个特殊的动作:轻叩玉钗。
那女子转过回廊,轻叩玉钗。这个动作的意味是少女内心复杂活动的表现。这也许是意味深长的。通过这一细微的动作描写,含蓄地表现了少女心怀幽情、娇羞难言的复杂心境。
那么,“轻叩玉钗”是纳兰与恋人间的一种默契,还是在古诗词中原本就有特定的含意?
传说,唐代有个草场官叫张立本,他的女儿为后园高姓古坟中的狐妖所魅,自称高侍郎,遂吟成一首诗:
“危冠广袖楚宫妆,独步闲庭逐夜凉。
自把玉钗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
说起来挺玄妙。其实,这首诗《听张立本女吟》是唐朝著名边塞诗人高适所作。诗中写出了一种清雅空灵的意境。秋月高悬,一个峨冠广袖的少女闲庭独步。她拔下头上发髻中的玉钗边敲着台阶边的修竹,边朗声吟唱,歌声和着玉钗敲竹的节拍飘荡在寂静的夜空,月光显得冰冷如霜。此诗中的少女孤芳自赏,不求知音,信手以玉钗击竹,对月清歌,意境曼妙清寂。
北宋词人晏几道有一首《浣溪纱》也写到了玉钗敲击:
“唱得红梅字字香,柳枝桃叶尽深藏。遏云声里送离觞。
才听便拚衣袖湿,欲歌先倚黛眉长。曲终敲损燕钗梁。”
词中“欲歌先倚黛眉长,曲终敲损燕钗梁”,写的是一位歌女在“遏云声里送离觞”的情景。结句“敲损燕钗梁”,暗用《世说新语。豪爽》所载王仲处咏歌时以铁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之典故,一方面说明男方对女方所唱激赏,两人感情达到了共鸣,另一方面钗梁断则暗示诀别,通过这一典型动作表达凄绝的感情。
可见,以钗击节大约是唐宋文人与红颜知己酬唱歌吟的习惯。那么,纳兰与恋人相逢又分别时,那女子“转过回阑叩玉钗”,又传达的是一种什么意味呢?是表达纳兰曾经与她以钗击节,同歌一曲,堪称知音吗?
日期:2011-07-07 15:31:28
在纳兰的一首《浣溪沙》里,我们又听到了玉钗敲击的声音:
“消息谁传到拒霜?两行斜雁碧天长,晚秋风景倍凄凉。
银蒜押帘人寂寂,玉钗敲烛信茫茫。黄花开也近重阳。”
这首词的具体内容我们以后再细品,这里只对“玉钗敲烛信茫茫”一句作些分析解读。这里先要说明的是,这里的“玉钗敲烛”在两个不同的版本中是不同的。在通志堂本的纳兰词中,这里是作“玉钗敲竹信茫茫”;而在榆园刻本纳兰词中,就是“玉钗敲烛信茫茫”。
究竟谁是谁非?
先说“玉钗敲竹信茫茫”,用玉钗敲击竹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显然与上面高适的诗中“自把玉钗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正好吻合。所以,一般认为通志堂本是正确的。纳兰词中的“玉钗敲竹信茫茫”,表达的是一种寂寞无聊的心境。
明代王彦泓《即事》诗中有句云:
“玉钗敲竹立旁皇,孤负楼心几夜凉。
出院会防中妇觉,作羹须倩小姑尝。
先归免尽三分酒,再晤迟来一寸香。
最是北堂无意绪,匆匆时节话偏长。”
“玉钗敲竹立旁皇”,表现的也正是一种寂寞彷徨的心绪。
那么,“玉钗敲烛信茫茫“是不是就错了呢?斜阳以为,也没有全错。我们先看唐朝诗人郑谷的一首七绝《题邸间壁》:
“酴醿香梦怯春寒,翠掩重门燕子闲。
敲断玉钗红烛冷,计程应说到常山。”
说的是写妻子在家中思念远行的丈夫,绘尽了她罗衾不暖、敲断玉钗、烛冷灯灭、好梦难成之状。而她每天为他以灯花占卜,计算着行程,此时大概正说着:他该到了常山这个地方了吧?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