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介绍齐国男一号,齐景公。齐景公是齐国历史上坐龙墩时间最长的国君,达58年(屁股真耐磨)。他既有治国的豪愿,又贪图享乐,所以身边就同时围着两帮大臣:一帮是低着头为国做事的,如晏婴、司马穰苴;一帮是腆着脸陪他享乐的,如梁丘据、裔款。
之前,齐景公与孔子有过两次见面。第一次在公元前522年,孔子30岁。齐景公与晏婴在齐鲁边界打猎,顺便到鲁都曲阜闲逛,逛到了孔子刚刚创办的学校前。就有了这样一段传奇对话:
齐景公:“请问夫子,秦穆公时候国家狭小,地方偏僻,他为什么竟能称霸呢?”
孔子:“秦国虽然狭小,但穆公的胸怀和志向远大;地方虽然偏僻,但他善于起用贤人,所以能够称霸。”
这一次,显然是齐景公找上门的。
第二次,则是孔子敲齐景公的门。
公元前516年,36岁的孔子追随鲁昭公的流亡政府久不得志,怏怏而退,跟几个弟子站在齐鲁边界上,面对纵横阡陌,却茫然不知前路。他突然想到了6年前,那次与齐景公的才情对话。
孔子来到齐国,应聘在势力贵族高昭子家做家臣,混口饭吃。下面的具体过程没有录像和文字记录,我们也不必去细究,反正孔子或顺利或坎坷地见到了齐景公。
《论语•颜渊》载:
齐(qí)景(jǐng)公(gōng)问(wèn)政(zhèng)于(yú)孔(kǒng)子(zǐ)。
孔(kǒng)子(zǐ)对(duì)曰(yuē):“ 君(jūn)君(jūn), 臣(chén)臣(chén), 父(fù)父(fù), 子(zǐ)子(zǐ)。”
望着孔子回答的这8个字,我替他老人家不平:这8个字让孔子遭骂数千年,成为“奴化中华”“反革命老顽固”的铁证,实在是冤哉枉也。
这8个字,包含了孔子多少心痛和无奈。不久前鲁昭公的荒诞表演、三桓的专权腐朽、贵族臣僚们的奸诈丑恶,在孔子眼前挥之不去,一发“君有君样,臣有臣样,爹有爹样,孩有孩样”之感慨,呼吁各自把本分的角色演好、该担当的担当,不是很正常吗?这不也是文明社会、和谐社会的最低要求吗?
可悲的是,少有人理解孔子当时的苦衷。齐景公更不理解,你听他是怎么说的:
公 ( gōng ) 曰(yuē):“ 善(shàn)哉(zāi)。 信(xìn)如(rú)君(jūn)不(bù)君(jūn)、 臣(chén)不(bù)臣(chén)、 父(fù)不(bù)父(fù)、 子(zǐ)不(bù)子(zǐ),虽 ( suī ) 有(yǒu)粟(sù), 吾(wú)得(dé)而(ér)食(shí)诸(zhū)?”
(《论语•颜渊》)
齐景公说:“是啊,君不被拥着爱着,臣不被踩着碾着,爹不被供着养着哄着,孩儿不被打着骂着吓唬着,那即便屯粮如山,有我吃的份儿吗?”
估计这时,齐景公的眼前闪动的,也是鲁昭公流浪时的“犀利哥”身影。他打了一个激灵。
70.2
日期:2011-05-05 17:44:34
2.
“夹谷之会”现场。
齐景公见鲁定公身边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那身影他并不陌生。他隐隐觉得那身影会让他出丑,让他难堪。因为他知道,那身影是一个金牌司仪、周礼大明白。
而此时更忐忑的是鲁定公。弱国无外交,所谓的平等会谈,大国总是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弱国岂敢脸红脖子粗地讨价还价?其尴尬和屈辱是躲不开的。
两位国君各怀心事,走上会盟坛。鲁定公举目一望,幽峡无边,深涧森然。“唉,无愧‘夹谷’。我还能走出这生存的夹缝、人生的低谷吗?”他想。
会盟开始。
第一项,奏两国国歌——Oh,No,国歌创作中——奏礼乐。两国领导人站定,互送微笑一枚,互致祝福半斤。齐景公表示,齐鲁两国唇齿之邦,人民世代友好,我希望能够好上加好;鲁定公回应,齐侯所愿正是鲁国人民所愿,愿两国人民友谊之花常开。
第二项,歃血为盟。两国领导人共祭天地,伸出一个手指,在案前的血碗里蘸一下,在嘴唇上沾一沾。那鲜血还带着体温,那体温来自祭桌上横陈的牺牲(猪牛羊等)。然后,各自对着横陈的牺牲,宣读写在玉圭上的盟书,之后把圭放在渐冷的牺牲之上。
礼成。两位领导人在盟坛上落座,开宴。“小姐,报菜名!”“您吃的是‘猪拱嘴’、那个叫‘吃里扒外’、边上那个是‘清蒸王八蛋’……”一片友好祥和的气氛。
突然,齐国礼相高叫一声:“请奏四方之乐!”然后举目望着齐景公。
礼相,即盟礼导演、谈判代表。就是说,这次夹谷之会,齐国男一号景公不过是演员,这戏怎么演下去要看礼相的眼色。
那么,鲁国的礼相是谁呢?正是让齐景公莫名忐忑的那个身影——孔子。
孔子出任这次会谈的礼相,可谓“危难之时显身手”。这角色本该由政治领袖季桓子出演,最起码也要从其他二桓中委派;但他们不愿来,或者说不敢来,怕齐国欺行霸市、强买强卖,自己会落得尴尬和屈辱。
巧的是,齐国的礼相亦非政治领袖晏婴,而是名不见经传的犁弥。估计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齐景公听说孔子担任鲁国礼相,就招呼大臣们分析形势,商量对策。有人说“鲁用孔丘,其势危齐”,有人说“孔丘知礼而无勇”——这两句观点相左的话分别记载于《史记》和《左传》,却都说是犁弥讲的。可能当时犁弥很激动,说话很多,史官就把别人的话也记到了他的头上。——商讨的结果,话多的犁弥胜出(那么,“孔丘知礼而无勇”应该是犁弥说的)。
犁弥成了齐景公无奈的选择,他预感犁弥不是孔子的对手。所以,齐景公在会盟现场第一眼看到孔子时,不由得忐忑起来。
忐忑只是瞬间,齐景公马上进入角色。一场“孔子斗犁弥”的大戏在公元前500年的夹谷开演。
72.3
日期:2011-05-06 11:50:25
3.
话说齐国导演犁弥大叫一声“请奏四方之乐”,同时用眼神向男一号齐景公发出信号:好戏开演。
犁弥的话音刚落,盟坛前突然涌进一堆野人,挥刀扬剑,群魔乱舞,大约和我们知道的非洲原始部落舞蹈差不多。他们将盟坛紧紧围住,而且越围越紧。这是犁弥导演的第一出,名曰“四方之乐”,实则乘演武之机图谋鲁君,以增加谈判砝码。
孔子一见势头不对,立即冲出大臣队列,三五步飞向盟坛,高叫:“士,兵之!(勇士们,亮出兵器,保护国君!)”他自己则展开手臂,护住鲁定公。
这时候,我们得说一下孔子的块头了。我们前面介绍过,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是一介武夫,“长得高大威猛,为孟家立过赫赫战功,并以力抗城闸威震四邦”。孔子继承父亲的优良基因,身高1.92米,绰号“长人”(《史记•孔子世家》),而且力大无比,能像其父一样,“举国门之关”(《吕氏春秋》)。
野人们突然见一个“长人”的影子从盟坛罩下来,发声震天,赶紧停住脚步,发起呆来。孔子则高声质问齐景公:
“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
(《左传》)
意思是,邦国交好之盟,反叫这些被俘的夷人来武力捣乱,这就是您齐君对待诸侯的手段吗?夷族乱华,俘虏犯盟,于神不祥,于德不义,于人失礼!这就是您齐君对待会盟的姿态吗?
孔子为什么称这些野人叫“被俘的夷人”呢?原来,这些野人是当地土著,叫“莱人”。莱人原居住在山东半岛大约烟台一带。67年前 ,即公元前567年,齐灭莱国(即夹谷所在的山东莱芜一带),迁莱人于此。相对于华夏,他们是“夷”;他们曾战败被俘,故称“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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