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烛与君同--大宋幽影录》
第41节作者:
楓落吳江冷 日期:2011-06-07 17:34:48
【踏雪寻人】
无锡城的李员外是位乐善好施的富豪,无锡人皆尊称他为“李大夫”。“李大夫”为祈望这片乡土的安康,就出钱于李氏祖坟旁盖造了一座佛庙,取名为“华丽庵”,特邀惠山的高僧法暠禅师主持此寺。
法暠禅师谦逊识礼,慈悲为怀,只要旅客们途径华丽庵,不管过路者是粗布蔽体的贫民,还是腰缠万贯的富商,法暠都一视同仁,供其斋饭,还会请他们到正堂小憩,聊些旅路上的见闻。若对方有困难,法暠都会竭力周济。有些来客错过了寺里的开饭时间,法暠还将为他们再置饭食。三十年间,南来北往的过路人都对法暠赞不绝口。
但谁曾预想到,法暠禅师竟会在那千家万户都围炉欢语的雪夜死于非命。
人们常嫌冬日太过于短暂,他们的行进总会被夹着寒流的暮霭所中止,所以,极少人会在冬季出远门。华丽庵的寺门也关闭着,越显严冬的萧索。
那步履迟缓的客商快熬不住了,但他不想在门阶前被冻死,又前拱了三两步,一手支在门沿上,一手拉起了门钹,拍了几下。急促的拍门声在法暠听来就是旅人呼救的信号,他急赶到门口,大开寺门,将这客人搀扶进正堂。
堂里的暖温让客人恢复了些活力,他一落座便指指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说:“请大师行行好吧,我已有一两餐没进食了。”法暠见了也着急,但那些伙夫和仆役们都外出未归。
但法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客人忍饿,他便亲自下厨,为这饥寒交迫的人淘米做饭,熬了满满一锅的热粥。客商美美地喝了好几碗粥,他还想再行路,但寺外凄风凛冽,飞雪纷扬,法暠就劝他留下:“天气恶劣,施主如不见弃,且在鄙寺住一宿吧。”客商也点点头应允了。
客商今夜就住在寺西的客房,法暠还为他送来了干净的被褥和枕头。客商安顿好了,天也漆黑了,法暠再去喂养寺里的那头狼犬。这狗见到主人便撒起了欢,不住舔舐法暠的手,还随他去了东屋,这房间便是法暠的卧房。法暠也坐着陪它玩了一会,再将它送回窝去。
法暠又念起那客商:“西屋没有供他取暖的炉火,夜里冰彻入骨,他盖的衾被哪够他御寒呢?”他便唤客商到东屋烤火。那客商便抱了被子过来,就火烘烤,骤觉温煦如春。
但客商回屋就寝时,却忽闪邪念:“这老秃驴主持了这寺多年,捐资建寺的李大夫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富人,这寺还时常接待各地的僧侣。他肯定私藏了好多财宝。今晚真是天赐良机,寺里只有我和他两人,我杀了他也将神不知鬼不觉,赚他一套富贵,就够我花一辈子了!”
日期:2011-06-08 15: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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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风越急,而法暠却睡熟了,他如能望见那窜进东屋的暗影,也只谓是夜光折射的影摇枝动。法暠所睡的床很靠近火炉,客商先提起被子往法暠脸上实实地捂着,顺手卸下炉沿的砖块朝法暠头顶猛击了几十下。法暠被弄醒了,他乱翻着身,挣到了床下。客商却不依不饶,拿起炉上架着的沸水,泼在法暠的身上。可怜那清修数十年的法暠禅师哀叫一声,便化作南柯一梦。
法暠所养的狼犬听到了东屋的异响声,它狂吠着扑向屋门。门早被凶徒关上了,这狗怎么撞也撞不开。它累得趴到在地上,“呜呜”地朝白茫茫的空中飘雪悲嗥着。它的呼唤并未招来任何人,别说三五里外,三五十米外的人都很难听到它的吠声,漫天呼啸的风雪在寒夜里唱着只属它的独角戏。
杀了人的客商溜到门外转了转,他不闻也不见有人前来,就回了东屋,那令他很烦厌、乱吠乱噪的狗也走掉了。他燃点了灯烛,映亮了东屋。他又翻起了屋里的箱柜。但他翻找了大半夜,所得大多是些破衣烂絮,最值钱的物品是一个仅有二两多重的银香炉。客商悔怒相迭,他跑一趟生意所赚的利润都远比这些破烂的总值多。
他已犯下了这弥天大祸,思遍了三十六计,唯有走为上计。但哪奈雪深风狂,四野茫漠,路径难认。他只好坐待天明再走。
天一朦朦亮,他就从后院的矮墙爬出了寺庙。他正窃喜自己已脱了险,那狗却怒吠着追来了。他纳闷道:“这狗是怎追上我的?”
他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仓促间就忘了扫除它们,它便追循着印迹赶上了他。
但此际已不允他再细想,它都快扑上他身上了。他轰赶了它好多次,那狗也全然不顾,拼死追着他跑了三四里的路程。它翻过一道山梁时,正遇两个村民从山的北面走过来。他们见过它,而它嗥叫声也更凄长了,前爪还伏地擦蹭着,宛若向人诉冤。
他们慌将那客商拦住说:“它是法暠禅师寺中的狗,它一清早就踏雪追你,况你也不走大道,专走这山径,此事甚是可疑啊!”那狗也瞪大着水汪汪的眼望着他们,还摇着头,它似在说:“是!是!”
客商慌了,眼睛黑溜溜地眨着。村民亦知其人心有鬼,他们又说道:“我们也不会让你难做的,相烦你和我们去寺里走一遭,若寺里无事,我们会送你去大路的,我们不是针对你而来的。”
客商欺负老僧还行,但他哪敌得过这两位健壮的村民,他只得随他们返回了华丽庵。途中,邻近的乡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大家推门而入进到东屋时,那已冻凝了的一地血污,那僵卧在炉边的死者法暠,那被随处丢弃的物品,让众人看了直攥拳咬牙。铁证如山,客商也不敢狡辩,对罪实供认不讳,他若再抵赖,不被乡民打死,也会被狼犬咬死。
义愤填膺的村民将这恶徒捆送到县衙,由大宋的律法来处置这恩将仇报的凶犯。这义犬缉凶的故事也流传了下来。
这则故事更可被视作寓言“中山狼”的改编版,中山狼和东郭先生分别被换成了“客商”和“法暠禅师”,而狗乃是被人类由狼驯化而来的物种,它却成了“忠义”和“报恩”的代言者。原著作者洪迈以寥寥数百字的文言文就勾画出了人犬之间的强烈对比,辛辣地批判了人性的恶。
故事来源 南宋 洪迈《夷坚志》《李大夫庵犬》
范曾 义犬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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